暮色四合,鎮(zhèn)國公府的琉璃瓦在夕陽余暉中泛著暗紅的光。
裴琰之獨坐書房,手中握著一卷《韓非子》,書頁攤開,昏黃的光暈恰映照著《說難》一篇。
窗外,一株老梅的枝影斜斜地投在窗紙上,像是一道道未愈的傷痕。
他的目光沉沉掃過那些冰冷的字句。
“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貴人有過端,而說者明言禮義以挑其惡,如此者身?!?/p>
每一個“身?!?,都像淬了毒的針,刺進他心里。
城頭上天子和貴妃那肆無忌憚的笑聲、朝堂上的羞辱、將領們屈辱而憤怒的眼神
這些畫面灼燒著他的肺腑,一股幾乎要沖破喉嚨的諫言在胸中翻騰。
然而,指尖下韓非子冷酷的警告,如同無形的枷鎖,將這股沖動死死摁住。
他裴琰之,權(quán)傾朝野,裴家一門文武雙國公,這是榮耀沒錯,卻也是束縛著他的枷鎖。
《說難》篇的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伴君如伴虎,告誡他要明白“知所說之心”的道理。
這位陛下,雖說不是什么千古名君,卻也不是誰都能拿捏的昏君。
裴氏一族的確權(quán)傾朝野,可皇帝沒有動他裴家,不代表動不了,只是還需要他裴家罷了。
需要他裴家來牽制那些藩王、勛貴、士族豪門。
如今的陛下,沉迷于制衡之道,已經(jīng)有些魔怔了。
良久,裴琰之重重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老爺,吏部蘇尚書、戶部崔尚書、兵部嚴尚書、刑部盧尚書、工部鄭尚書,還有大將軍和驃騎將軍,以及一些大臣們在府外求見?!?/p>
老管家裴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幾分遲疑。
裴琰之搭在書頁上的手指微微一頓,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無奈之色。
他合上書卷,輕嘆一聲:“請五位尚書和兩位將軍進來,其余人讓他們回去吧?!?/p>
“是。”裴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不多時,書房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鎮(zhèn)國公!”吏部尚書蘇明遠第一個跨入書房,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滿臉憤懣,連禮數(shù)都忘了大半。
“下官不解,陛下做出如此荒誕的行徑,還當眾羞辱邊軍將領,您身為左相,為何一言不發(fā)?”
其余四位尚書緊隨其后,個個面色陰沉。
裴琰之的五弟裴晟之,當朝大將軍、申國公,臉色陰沉的仿佛能夠滴出水來。
三子裴翊,驃騎將軍、江陵侯,則站在最后,年輕的面龐上寫滿困惑與失望。
裴琰之抬頭望向眾人,示意眾人落座。
侍女們奉上清茶,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大哥,我不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