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機的碎片被踢進陽臺的角落里,破破爛爛地和陰影融合。
譚有囂又拿了支煙出來,遞給權御,自己則轉過身去,抱著胳膊伏在圍欄上,煙尖不時被風刮來的細碎雨沫碰的亮一下暗一下,他用力吸進一口,黑色的煙身便消融大半,吐出時成了加倍的荒蕪,輕易把他給籠罩了:“我第一次來江撫的那天也下了場雨,比這還大?!蹦腥说募沽阂膊粫r時都直著,房間內暖色的光落在他低下去的背上,正面卻還是片冰冷的月白,沒什么區(qū)別,因為心早涼了——大概也沒有暖過的時候。
“囂哥,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現(xiàn)在的你好好的就行。”權御沒點煙,把它放進口袋里,伸手搭上了譚有囂的肩,只作兄弟間的安慰。
雨從城市里生長到天上,又從天上盡情垂灑下來,劃破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一場一場反復,生命也就在這一場一場的傾盆大雨里孕育、成長、消亡,哪怕扎根再深將死時也跟煙灰似的,風一吹便沒了。
人只要還是人,就都避免不了脆弱,這么想來,譚有囂又覺得自己算得上是這個脆弱的種群里面堅強的那個,心里才終于好受些:“外面的人都想我快點死,就只有你們這些跟著我的才希望我好——也不知道這場雨什么時候才能停下呢?!?/p>
權御點點頭,附和道:“畢竟它們也沒有回頭路了?!?/p>
光影和雨滴交錯,模糊了高樓大廈里的燈火通明,一層層珠簾般串起來,就是江撫人的一生。譚有囂忍不住笑了,把煙頭用力甩出去,笑聲淹進浪一樣的風里,被雨嘩嘩地破開:“說得對,大家都沒有回頭路了!去他媽的人性道德,江撫早晚得有我的一份,譚濤……哼,爽了大半輩子他也該去死了?!?/p>
“不過囂哥,事成之后那個寧竹安該怎么處理?我們還是要回泰國的。”
聽到女孩兒的名字,譚有囂臉上的輕狂頓時消減下去,他側過身,用一條胳膊繼續(xù)靠著,似乎真在很認真地思考關于寧竹安的去留問題:殺了吧,幾次水rujiao融下來他多少對小丫頭產生了些情分,覺得死了怪可惜;不殺吧,放走她準要惹出一堆新事情,煩都能把人給煩死。綜合來看倒還不如就把她留在身邊:“大不了一起帶走咯,多一張嘴吃飯的事,反正離開中國之后再想找人無異于是大海撈針,除非他沈寰宇能有手眼通天的本事?!?/p>
“說得也是,但她肯定不會愿意的?!?/p>
“到時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她再不愿意也得乖乖跟我走?!蓖T有囂表現(xiàn)得相當篤定的時候,就是已經做好了決定的時候。
權御點點頭表示了解,但說句實話,哪怕他拋開所有主觀色彩來看,仍舊沒辦法明白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譚有囂為何會對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女人這么上心——甚至算不得女人,只是個小姑娘,讓她輕易地享受到了連薩婉都不曾擁有過的待遇。
他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去柳宅的路上,男人在聽說薩婉偷偷把寧竹安帶出去后只是叮囑一定要把人送回來,竟絲毫沒為對方的自作自張而感到生氣,只說什么“出去玩玩也好,省得天天在家里哭,恨不得把我的房子給淹了。”
難道囂哥喜歡愛哭的?可他以前明明還嫌女人哭起來很吵呢。不過權御對感情上的事情所知甚少,只知道他開心就好。
“對了……囂哥,上回薩婉小姐找來的那位醫(yī)生走之前讓我告訴你,跟寧小姐……最好還是做點措施,因為她年紀小,總吃藥對身體傷害很大的?!?/p>
“意思是我得戴套?”他不喜歡戴,因為不管多薄的戴上去以后都隔著層東西,總歸不如肉直接裹著肉來得爽,不過既然醫(yī)生都這么說了,那做的時候戴上倒也也無所謂,主要是他從來不曾帶過女人回自己住的地方做,所以家里似乎一盒避孕套都沒有:“那等回家的路上你去幫我買幾盒?!?/p>
權御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沒說出口——如果告訴譚有囂自己根本不知道這種東西該怎么挑選,大概率會被直接趕去花苑“進修學習”吧。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里頭還未來得及整理好衣衫的男人快步走到推拉門前,打開一條縫把頭探出來:“囂哥,我們這邊忙完了,您快進來,可別被風吹著涼了。”
譚有囂挺拔起來,不經意地微仰著頭,“嘩”一下拉開門,嘲弄的話張嘴就來:“怎么樣啊,薛助理,自食其果的感覺。”
“你算計我——”女人揪著被子一臉憤怒,剛剛那兩片藥可是把她折磨得夠嗆“你們譚家人就是一幫心理扭曲的變態(tài)!”
“囂哥,沒問題,看得見她的臉,畫面也很清晰?!睓嘤J認真真地把錄像機里的內容簡單過了一遍,其他幾個手下則是迅速地收拾好了現(xiàn)場遺留的東西,然后一窩蜂地離開了。
譚有囂沒什么看的興趣,有個把柄就行:“我難道不是為了投你所好?而且,把這個視頻放給譚濤看,到時候他的反應才能叫‘心理扭曲’呢?!彼{得輕巧,薛蘭卻先怕了,忙換了語氣卑微道:“小少爺,你我無冤無仇,有什么必要做到這種地步?。俊?/p>
“一句話,幫,還是不幫?”
“我?guī)?,我?guī)湍褪橇??!?/p>
許是白天睡得太久,寧竹安不管怎么閉眼都還是睡不著,于是干脆努力睜大眼,免得把壘放在一起的東西也錯看成鬼腦袋。今天的房門依舊是壞的,確切地說是譚有囂存心不想找人來修,非要整天像個二房東一樣催她拎包入住到自己的狼窩里來,無恥得讓人無語,而雨夜里穿堂風一過,就是在門縫里夾了厚紙殼子也能硬給吹開,好幾次把她嚇得縮在被子里一抖,總以為是譚有囂又趁黑摸進來了。
越想越氣,女孩兒拉開臺燈猛地坐起:“我真是受夠了!”然后把被子團成一坨,當成是男人那張可恨的臉,又捶又砸地泄憤,等胳膊酸累了,她才愁眉苦臉地重新?lián)溥M被子里,蒙住整個腦袋發(fā)出一聲無意義地尖叫。
她到底應該怎么做才能脫離現(xiàn)狀?寧竹安毫無主意,只知道絕不該是像現(xiàn)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