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徐運墨遞勺,旁邊有位客人聽了,笑說:“我跟著小夏,從小如意吃到天天。一道菜飯,小如意是金頭銀面,金華火腿、湘西臘肉、廣式臘腸三位一體,春天加筍丁,秋天換小芋艿,米要選頂級越光米,再用土鍋燜煮,一碗下來,汲取大千世界的山野精華,謂之‘如意奇珍’?!?/p>
接著點了點自己面前那道吃了一半的菜飯,“可天天呢,就三樣東西,尋常大米,菜場咸肉,加點本地矮腳青,拿回來用鋼鐘鑊子一燜,吃到底下還有飯糍,就像小時候家里窮,用煤球爐子小火慢慢烘出來的一樣,是正宗‘咸酸飯’。
對方說到這里,哎一聲,似在感慨:“小如意的金頭銀面雖好,但奇珍哪能每天都吃。要我來選,還是這碗小老百姓的咸酸飯吃起來有滋有味?!?/p>
一碗菜飯,這么多講究。徐運墨聽得云里霧里,還是夏天梁打岔,朝客人說你別逗他了,吃個飯還讓人家學習。
客人哈哈一笑,不再多說,專心扒飯去了。
夏天梁回過來,歪頭注視徐運墨,目光誠摯,意思是你快吃呀。
徐運墨沒轍。他向來不喜歡菜飯,覺得青菜放在飯里總有股去不掉的苦腥味,眼下卻是停在杠頭上,只能勉為其難舀一勺送到嘴邊。
入口方知自己錯了。咸肉炒過出油,吸飽油脂香氣的飯粒油潤分明,燜成黃色的矮腳青更是極具迷惑性,沒有絲毫土腥,軟糯清甜,威力非凡。
徐運墨停一停,接著連吃幾勺,直至挖空中心,露出底部飯糍,金色脆香可口。
舌頭突然變得極度貪吃,封存的口腹之欲被輕易挑起,爭先恐后要喚醒更多體驗。他夾起小黃魚,少許椒鹽粉調味。天天的大菜師傅水平高超,一條魚連頭帶尾沒有半塊肉煎散,咬下去聽見牙齒摩擦發(fā)聲,連骨頭都酥脆無比。
兩分鐘過去,夏天梁抱著手臂,問怎么樣。
徐運墨停下,沉默半晌,答:“蠻好。”
蠻字用得到位,透著點不愿意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意思。夏天梁笑意濃濃,像是得了天大的表揚,他沒有多留,放徐運墨一個人安靜吃飯,轉去服務其他桌客人。
徐運墨用余光觀察:夏天梁與每桌客人都認識,可以精準叫出對方姓名,牢記喜好,點菜下單還會開兩句玩笑話,不過火,總能引來笑聲陣陣。
人是趨光動物,本能就是會向太陽或火堆這樣散發(fā)光和熱的東西靠近。如果有誰能讓大家開心,不斷提供能量,那么所有人圍繞他,似乎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難道是自己近視,所以看不清——徐運墨,你想什么?人心隔肚皮,怎么可能輕易看透。
來天天吃飯,只是用行動代替道謝,沒有其他意思。
徐運墨按捺住情緒,一餐結束,他結賬,夏天梁說不用啦,我講過的,徐老師你愿意來吃飯,我不收錢。
又是小恩小惠?徐運墨不吭聲,掃二維碼轉賬。
夏天梁眼珠轉一圈,問:“開發(fā)票嗎?要的話,你把抬頭發(fā)我?!?/p>
他再次在微信上發(fā)出好友申請,徐運墨頓一頓,按屏幕的時候手指一斜。
夏天梁手機顯示“已通過”,他抿唇,說剩下菜飯和小黃魚我?guī)湍愦虬?,接著找出塑料盒,裝好后交給徐運墨。
“我送你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