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你得吃!”我想起方才郎中的話,“你以后不是想常來找我玩嗎?你要是不吃藥,身體不好,如何來找我玩?我平時可是喜歡到處寫生,漫山遍野跑的……”
“那我喝,我喝便是了!”他一聽,似乎急了。
我趁機抬起手,露出小指:“那我們約定好了,你一定要堅持喝藥,一定要……活過十年。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一愣,看著我,眼神漸漸亮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忽然,嘎吱一聲,門被推開,那郎中進來,朝他行了個禮:“小公子,天色已晚,我這藥鋪除非病重得走不動,否則,不可留宿?!?/p>
十殿下一手捂住嘴,咳嗽了幾聲,一手從腰間摘下什么遞給他,我見那是個小囊袋,袋子里沉甸甸的,連忙搶過來:“用不著這么多錢。”
一眼發(fā)現(xiàn)里面裝的全是金幣,我倒吸一口氣,取出一片遞給了那郎中,又給他掛回了腰間:“幸好你認識了我,不然就你這么孤身一人在外面游蕩,怕是要被騙得連褲衩都不剩?!?/p>
他邊咳嗽邊笑,滿臉通紅。
我們剛從藥鋪里出來,外面竟下起了大雨,拉著手一路跑著躲雨,便躲到了附近深夜里還開著的一家酒肆里。這酒肆里邊有賣藝的歌姬和舞姬,我從未進過這種大人才能來的地方,只覺新奇又害羞,但十殿下卻司空見慣似的,他又頂有錢,拉著我進去,要了雅間,又點了舞姬和夜宵小酒。
我吃著從沒吃過的炸蟬蛹,見十殿下和著樂聲輕拍桌子,節(jié)奏打得很是合拍,不禁好奇:“阿洛,你經(jīng)常來此處嗎?”
“不算經(jīng)常,兩三次吧。”他哼著歌謠,神采奕奕的,已看不出患著那樣嚴重的病,“這里的歌舞,可比宮里有意思多了。”
我沒見過宮里的歌舞,不知該怎么接他的話,注意很快被那旋轉起舞的蒙面舞姬吸引了過去,才注意到那舞姬竟然也是一雙藍眸。心弦被那藍眸一扯,便將我的思緒從這酒肆扯了出去,一時連樂聲也聽不見了。
這會兒,那林會在做什么呢?會如我想他一般想我嗎?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我嚇了一跳,回過神,瞥見十殿下湊得很近,眼神迷離地盯著我,
他的臉頰泛著紅暈,卻不是方才那種病態(tài)的紅,而似是有點醉了——我見過阿爹喝酒,阿爹快要喝醉時,眼神便似他這般。都說酒后吐真言,問什么都會說實話,我忍不住向他打聽起那林的事來:“阿洛,你平日,與你九哥親近嗎?”
他一愣,搖搖頭:“九哥呀,是與我們關系最疏遠的一個?!?/p>
“為什么呀?是因為他是小圣君嗎?”
十殿下點點頭:“一部分,是因為這個?!?/p>
“那,還有一部分呢?”
“還有一部分啊,是因為,他根本不算古格的王室子弟,不是父王的血脈,是圣女從摩達羅國叛逃過來時,便已經(jīng)懷上的孩子,不是我們的親兄弟,可父王重視母尊,他又天生神體,所以賜了他九王子之位,為的不過就是讓王室與貴族子弟不敢輕慢他。我們自小都被告誡要避著他,對他敬而遠之,連我也不例外。”
難怪,那林從小就沒有朋友。
他輕笑起來:“他是最受寵的那個,可我瞧他,卻不知為何,覺得他與我這最不受寵的病秧子一般可憐。我是沒人管,他是被管得如泥塑木偶一樣,哈哈,便是連喝杯酒,吃點放了油鹽的菜,也是不允的……有次,我偷拿了西域進貢的葡萄酒去找他,誘他喝了一口,被母尊發(fā)現(xiàn),立刻逼他吐了出來,說酒是不凈之物,會污了他的圣體,父王也因此震怒,把我重罰了一頓,從那以后,九哥就不怎么理我了。如此看來,還是不受寵的病秧子好一點,短命,但至少過得逍遙自在?!?/p>
說罷,他又仰頭喝了一杯,又咳嗽起來。
我如夢初醒,奪下他的酒杯,肩頭一沉,他的頭滑落到我肩膀上,笑道:“但巧就巧在,我和九哥竟同時擁有了你這樣一個朋友,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不是也算兄弟齊心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