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基
李鴻基是馬戶出身,一種專門養(yǎng)馬的戶籍。
他父祖干的都是這個職業(yè),小名黃來兒,其實就是黃娃子。
小時候因為家里窮被送到寺院,叫黃來僧,九歲還俗開始給艾氏放羊,后來還做過幫閑雜工,一直到父親去世,接任銀川驛卒,有編制進了體制內(nèi)。
此時他頂著濃重黑眼圈,面容疲憊、連著鬢角的胡須未經(jīng)修剪,看上去像個三十多的小老頭。
瞧見承祖承宗兄弟倆讓他分外高興,搓著手左右看看,見滿酒鋪休息的軍士或坐或蹲,又不敢湊太近,直至劉承宗起身招呼,這才牽著毛驢走了過來。
“呀,承祖兄弟,劉家的獅子還是又高又壯,我還想這鄉(xiāng)間酒鋪咋這么多的軍爺,沒想到是你們在這?!?/p>
劉承宗看見李鴻基,打從心眼里高興,腦海也浮現(xiàn)出過去李鴻基教他馬術(shù)時的情景,不過兩份記憶相互交織,心中雜念極多,一時間只顧著笑,也不知該說什么。
兄長劉承祖倒是熱情極了,上來便把住李鴻基的胳膊,笑瞇瞇道:“黃娃哥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剛燉了羊,快來快來,給盛半斤羊肉澆上湯。”
“這,這不行,你們公干你們吃,我這還有事要去趟縣城,說兩句話就走了?!?/p>
李鴻基很不好意思,左顧右盼著想找由頭走,卻被劉承祖推到桌前坐下,又給左右使了個眼色,當(dāng)下就有邊軍上前接過韁繩去把他的毛驢拴好。
讓他有些忸怩地坐在那,沒來得及拒絕,一只盛了半碗羊肉湯的大茶碗便被擺在面前。
這碗肉沒給他拒絕的機會,香氣入鼻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水。
等他再張口,餓了半天的肚子倒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嘴邊想推辭的話,也成了尷尬的笑容。
頓了頓,才先看看劉承祖、又看看劉承宗,這才笑道:“哎呀,自從四爺升往延安府就沒再見,可有兩年多了。
后來聽說四爺?shù)氖?,還有你倆去魚河堡投了賀將軍,上次去送信還想著這事,也沒見著你倆,現(xiàn)在看著也挺不錯的,都當(dāng)隊長了?!?/p>
劉承祖呵呵笑道:“可別提了,朝廷不給軍餉、堡子也發(fā)不出軍糧,這不,弟兄們叫將軍打發(fā)出來覓食,想著先回延安府走一步看一步?!?/p>
“喲,這可難辦了?!崩铠櫥樕系男θ荻ㄗ?,搖頭道:“如今外頭年景不好,咱米脂的后生就沒有愿意在地里安分守己的,好些都從了賊。”
“照以往災(zāi)年,當(dāng)兵吃糧也是個出路……”
李鴻基搖著頭,竟還為兄弟倆的前途擔(dān)憂著,便聽見劉承宗問道:“黃娃哥,別光說我們兄弟了,你怎么樣,驛站連馬都沒有了嗎?”
一句話,讓李鴻基臉上露出苦笑。
“哈,這也是娃兒沒娘說來話長?!?/p>
他嘆了口氣,朝左右看看,這才說道:“驛站草料不足已久,馬兒羸弱的很,去年四處造反,傳報公文催的急,大伙累死三匹驛馬要賠,又沒個能扛事的人?!?/p>
“那些叔伯都上了年紀,我有力氣,就把事扛下來?!?/p>
想到這事,李鴻基倒沒顯得多煩,隨后才氣的牙根癢癢,拍案道:“誰知我剛把事扛下,朝廷就要撤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