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當秦素的馬車離開田莊時,她的身邊已不見了福叔與阿妥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吃壞了東西,這夫妻二人竟同時得了急癥,病得根本無法起身,請了醫(yī)來看,醫(yī)者說需得服上的湯藥兩日方能痊愈。
秦素啟程的時辰卻是耽擱不得的。
幸得有秦旺這個莊頭在,他當即便從莊子里挑了個擅馭車的青壯幫忙,一行人這才得以按時啟程。
隔著冪籬看著那個叫阿勝的青年,秦素暗自點了點頭。
阿勝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體格壯實、眼神純正、面貌忠厚,一看便知并非奸滑之輩??雌饋?,秦旺還是很心疼自己的女兒的,這車夫挑得極好。
秦素從阿栗手上接過水碗,略沾了沾唇。
車中僅只她與阿栗,那兩名仆婦被她打發(fā)去外頭坐車轅了,至于那兩名男仆,此時卻是騎著馬護在車旁。
秦家豪富,由此可見一斑。
秦素將水碗擱下,靠著車壁闔起了眼睛。
阿栗卻是坐不住的,一時撩開車簾往窗外看,一時又好奇地打量著馬車里的布置。
這輛馬車與秦素淵源頗深,當年她便是坐著這輛車,自青州來到了連云。
說起來,本朝的車皆是牛、馬兩用的,用時只需在前頭車轅處略加改動即可。秦素所乘的這輛車是秦家最為簡陋的,四壁只上了黑漆,車內(nèi)也無軟枕錦墊,唯草席兩張,茶具等物更是一概皆無。
那只造型奇異的風鐸,此刻便掛在馬車前頭。偶爾車輛晃動時,便能聽見它發(fā)出的清越聲響,“鈴鈴”有若冰玉相擊,與普通風鐸的“嗡嗡”聲大不相同。
本朝士族家的馬車上,多會掛上風鐸與燈籠,以備夜間趕路時用。所以,即便那只風鐸樣子特別了些、聲音清脆了些,也并不引人注意。
秦素一眼掠過,又叫阿栗將那一甕的水放穩(wěn)。
斬衰前三日是不可進食的,只可飲水。秦素前世時并未遵守這規(guī)矩,本以為不會有人知曉,可林氏卻偏偏知曉了,不只責罵了她一頓,還罰她思過一月。如今想來,定是阿豆將消息透了出去,可笑她當時疑神疑鬼,就是從沒疑過阿豆。
前世的她,真是傻透了。
秦素將視線從水甕上收了回來。
阿栗還在細細打量著車廂,在她看來,這樣帶門窗的車已足夠奢華。她張大了嘴巴,先是偷偷地去摸車壁,又將那草席細看了半天,眼中流露出贊嘆與羨慕。
秦素一轉眼便看見了她的神情,不覺有些好笑,故意問:“這草席好看么?”
阿栗的眼中亮燦燦地閃著光,點頭道:“好看的,上頭還編著花紋呢,摸上去也不刺人?!?/p>
她的臉上是單純的歡喜,秦素看著她,唇角也含了笑意。
卻不知,當林氏見到阿栗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連云田莊并非林氏名下產(chǎn)業(yè),而是屬于太夫人的,除去蔭戶、佃客之外,莊中奴仆皆為太夫人私產(chǎn)。
秦旺一家的身契,便在太夫人的手里。
秦素以為,林氏可以任意拿捏阿豆、阿妥與福叔,但面對阿栗,她只怕要為難了。
側眸看著那濃眉大眼的小丫頭,秦素唇角微彎。
這種占先手的感覺,著實很是美妙。
馬車走得頗快,駛入連云鎮(zhèn)時略停了停,有個男仆去醉仙樓買了些食水,方重新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