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難說,這一個月他對趙思洵予取予求,百般垂青,給予各種旁人沒有的恩典,說不定便是仗著這份寵愛,異想天開地來求他憐惜放過呢?
趨福避禍?zhǔn)侨说谋灸堋?/p>
想到這里,望帝的眼神逐漸變冷,拉平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顯出幾分嘲意。
若趙思洵深夜前來面圣,只為了痛哭求饒,請他憐憫,望帝并不介意將他打回原形,破滅他的幻想。
帝王心中冷酷無情,但手上卻四平八穩(wěn)地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看著趙思洵停下腳步后,溫和地問道:“這么晚了,洵兒不早些歇息,怎還來朕這里?”
這個語氣親切寵溺,與之前別無二致,但是趙思洵知道,他要敢說一聲自己不要去大慶,這位皇帝陛下能當(dāng)場露出真面目,給他展示一下啥叫虎毒食子。
趙思洵心中冷笑,感慨這泡沫似的父子情,經(jīng)不起一點的碰觸。
他快速地鎮(zhèn)定下來,仿若沒有聽到望帝的話,只是垂著頭,不言不語,身體卻好似一根繃緊的弦,似乎極力在忍耐什么。
在他的沉默下,望帝的眉頭微微一皺,眼神深幽,不過他沒忙著惱怒,而是仔細(xì)地看著殿中的趙思洵。
之前跟在曲公公后面沒看清,到了跟前,他才發(fā)現(xiàn)趙思洵身上穿著的還是宮宴中的那身王服,隨著坐臥已經(jīng)起皺,看起來很不體面。
再者頭冠雖然摘下?lián)Q了簪子,但頭發(fā)依舊凌亂,鬢角甚至還有一縷沒有束起來,如此失禮,這還是頭一次……望帝于是將他隱晦不明的目光又落在趙思洵身側(cè)的雙手上,低垂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可那雙手卻是握緊了放開,放開又蜷緊,看的出其矛盾的內(nèi)心。
“洵兒,怎么不說話?”皇帝耐心地又問了一句。
趙思洵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然后一聲不吭地跪下來。
這一舉動讓望帝的神情頓時變得深沉,定定地看著跪地的趙思洵,用一種微妙的口吻道:“這是做什么?”
趙思洵頓了頓,在望帝幾乎快耗光了耐心之時,他終于開了口,聲音干澀,“兒臣請父皇一個恩典?!?/p>
恩典?
望帝的眼睛瞇起來,閃爍著危險的光,他笑了,笑意卻不達(dá)眼底,“什么恩典?”
趙思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那雙好似星夜的眼睛充滿了復(fù)雜意味,變換著各種情緒,“懇請父皇……”他抿住唇,使勁咬了咬下顎,仿佛才有無窮的勇氣,接著下定決心般,毅然決然道,“請父皇派兒臣前往大慶!”
那一瞬間,望帝的斥責(zé)即將脫口而出,卻最終怔在原地,“你說什么?”
之前難以抉擇,猶豫不決,才不敢貿(mào)然開口,然話已至此,趙思洵封閉了自己的退路,就好似輕松了許多,連那緊繃的身體都陡然放松下來,他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笑容,清朗道:“兒臣愿出使大慶,與三國共同商議對抗北寒一事,請父皇恩準(zhǔn)。”
這話望帝終于聽清了,心中驚愕不已。包括一旁的曲公公,那張老臉上也露著驚訝。
主仆二人彼此看了一眼,望帝不由地問:“洵兒,你可知入慶意味著什么?”
“名為使臣,實為質(zhì)子,今后生死不由己?!壁w思洵平靜地回答。
概括的相當(dāng)精準(zhǔn)。
“那你還……”
大兄弟,這個時候還裝什么蒜呢?
趙思洵不想聽這虛偽的話,直接大膽地直視天顏,大聲道:“可我不愿父皇為此為難,讓兄弟惶恐,兒臣知道,您別無選擇,那么我替您分憂!”
他堅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與望帝對視,半點虛意都沒有,無論怎么看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這張精致漂亮卻還稍顯稚嫩的臉龐,帶著抹不去的天真,然而就因此,才有少年自我犧牲的高度覺悟。
趙思洵敢說,望帝此刻心中定然大為震撼!就是鐵石心腸也得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