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承認(rèn)。更羞于讓陳熙南這么以為——“愛而不得”的前腳剛走,就緊著答應(yīng)“唾手可得”的。不見著幾分真心,到像是害怕寂寞。
舌頭打了好幾個(gè)結(jié),只能借著醉意裝傻:“你一個(gè)人去那老遠(yuǎn),怕不怕?”
陳熙南沒說話,定定看了他半晌。近視鏡片上掛著雨滴,眼淚似的。
“如果我說怕。”他凄清地微笑著,“你跟我走嗎?”
他問完就后悔了。扭過頭,手忙腳亂地要往車?yán)镢@。還沒等關(guān)上門,段立軒已經(jīng)沖到他面前。把著窗框就要往里坐:“行,二哥跟你走?!?/p>
陳熙南胡亂往外推他,歇斯底里地叫起來:“別來!我家有蛇,吃人!”
“蛇算雞毛?!倍瘟④幗K究是坐了進(jìn)來,重重靠到他身上,“就有霸王龍,二哥也不怕?!?/p>
雨沙沙地下著,車沒終點(diǎn)似的開著。司機(jī)寡言,車?yán)镆矝]放廣播。段立軒靠在陳熙南肩上盹著了,頭隨著車的變速微微晃悠。
二院的位置偏一些,街景逐漸蕭瑟。先是沒了人。后是沒了車。最后沒了霓虹。
陳熙南把臉貼在玻璃窗上。景在黯淡,他的臉也隨之黯淡。直到車拐進(jìn)一個(gè)舊小區(qū),窗外徹底黑了。
他付了錢,背起段立軒下了車。今晚韓偉值班,屋里靜悄悄的。他把段立軒撂到沙發(fā)上,給他脫鞋。
段立軒有點(diǎn)醒了,迷迷糊糊地咕噥:“又給我干哪兒來了?”
陳熙南冷笑一聲:“美國?!?/p>
段立軒歪頭看了他一會(huì)兒,踹了踹他肩膀:“你家?”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huì)?!标愇跄险酒鹕?,手掌撐在他耳畔,“說你不喜歡我?!?/p>
段立軒笑了,抬手刮他臉蛋:“哎,你多大了?”
“我讓你說不喜歡我!你討厭我!”陳熙南扳著段立軒的肩膀,咬著牙低聲道,“你是不是就看準(zhǔn)了?看準(zhǔn)了我愛你,看準(zhǔn)了我舍不得碰你!你心里覺得,陳樂樂沒關(guān)系。他不敢把我怎么樣。告訴你,段立軒,我敢。我不是柳下惠,我卑鄙得很!今兒你要不說討厭我,我不會(huì)放過你!”
他說罷呼呼喘地喘起來。額發(fā)扎在眼睛里,扎得雙目血紅。
段立軒怔了一怔,抬手撥開他劉海兒。定睛看了會(huì)兒,小心翼翼地問:“你能不能覺著我…”
“什么?”
“算了。作罷?!倍瘟④幑醋∷牟鳖i,壓到自己嘴邊,“我跟你作?!?/p>
暗沉沉的屋子,像是童話里的魔法森林。沙發(fā)上鋪著棉麻蓋布,印滿花體的英文涂鴉。黑壓壓的一片,牽絲攀藤地往外爬。
剝落的衣服纏在腳下,是shi漉漉的草叢;涼陰陰的茶幾磕在背后,是林里的淺洼;潲shi的窗紗,是野獸的舌頭,一下下舐著。
倒在這從葉里,栽在那捧花中。螢火蟲滴滴落在皮膚上,分不清是燙是涼。兩人腳絆著腳,像兩只翩躚糾纏的蝶。跌跌撞撞、虛虛飄飄。
心里隱約知道在犯錯(cuò),但誰都沒有停。嘬飲著對方嘴里的殘酒,焦急地互相研磨。
卑劣自私也好,趁人之危也罷。在這寸絲不掛的誘惑里,他感到自己的自制正在流失。
輕浮浪蕩也好,朝秦暮楚也罷。在這猛烈赤忱的攻勢下,他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潰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