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丫并沒有說謊,一如許諾的那般––她很快就回來了。
殘酷冰冷的死訊,幾乎是踩著她前腳離開的時間點(diǎn),后腳就邁到了小女孩耳邊。
“誒呦喂雨太大了落水里咯不小心腳滑河堤邊得換個加錢加錢當(dāng)然加錢”
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一直沒有停歇,蹲在半掩房門后的小女孩靠著墻壁,一點(diǎn)點(diǎn)在腦海中拼湊支離破碎的真相。
不正經(jīng)的二流子叁角眼在敷衍幾句走完過場后,話題便完全轉(zhuǎn)換成了純粹的利益算計,兩個男人相互斤斤計較著自己的每一厘交易得失。
尸骨未寒的鮮活人命在這里是如此輕賤,輕賤到再吐露幾個意外相關(guān)的詳情字眼,都顯得多此一舉。
只剩下一堆笑里藏刀的虛與委蛇,小女孩起身沒有再聽,像在一瞬間被抽干靈魂,她失去了所有情緒,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任何波動。
她徑直推開了房門。
“死丫頭干嘛子!膽肥了!”
牛鴻運(yùn)放下手里的啤酒瓶子,剛剛被叁角眼勸著對瓶吹了一半,他腦袋昏昏脹脹,不太清醒。
“姐姐在哪?我想姐姐了?!?/p>
她低著頭,忸怩攥著衣服下擺,聲音細(xì)若蚊吟。
叁角眼的目光死死黏在她白嫩干凈的脖頸之上,他有些激動地搓搓手,言語間有藏不住的驚喜。
“誒呦喂,早知道你家這個小的長這樣這樣吧這樣就按牛哥你最開始提的那個價,一口價成交?!?/p>
長這樣?什么樣牛鴻運(yùn)從來沒注意過自家這幾個閨女的長相,他整日酗酒,沒多少清醒時候,家里女人都“懂規(guī)矩”得很,見了他全是低頭伏耳,就算哪天自家女兒換了張臉,他也大概率認(rèn)不出來。
“死丫頭!過來!”
生怕他改變主意要加價,叁角眼立馬點(diǎn)頭哈腰好一陣安撫,腦子本就被酒精灌得暈乎的牛鴻運(yùn)擺擺手,歇了看她長相的心思。
“來來來,跟著叔叔走。”
叁角眼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小女孩實(shí)在過分安靜,除開最開始那句有關(guān)姐姐的輕語,她并不回應(yīng),全程低著頭,像個木訥的人偶。
“誒呦喂,害羞著呢是不,好的好的,這樣性格好得很的,那小妹妹你自己跟上來?!?/p>
收回手的叁角眼一點(diǎn)不惱,他笑得五官都皺成一團(tuán),又掃兩眼沉默的小女孩,大跨步往外走。
真是好時候,出門后,這段時節(jié)的連綿雨幕竟出奇停了下來,只剩下烏壓壓一片陰云,墜在黑沉的天空之上。
“誒呦喂小妹妹長得可真招人稀罕,你姐姐也是個模樣好的,可惜咯,可惜咯”
看出她大概只對姐姐感興趣,叁角眼一邊用余光瞟著跟在身后的小女孩,一邊故意把話題往牛二丫那邊引。
“姐姐不可能意外落水。”
她的聲音仿佛結(jié)了冰渣,一股莫名寒氣襲身而上,叁角眼打了個顫,他停下腳步,想要轉(zhuǎn)身看她。
“什么?”
還沒等他站穩(wěn)身體,突如其來的猛烈推力讓他整個人向外倒去,那看似穩(wěn)固的鐵絲柵欄卻跟沒插在地里似的,受了點(diǎn)力后栽得比他還快,情急之下他只能用腳勾住層層纏繞的鐵絲,搖搖欲墜懸掛在堤壩邊緣。
“每年的雨季,水位線都會上漲一大截,但這邊的堤壩,已經(jīng)很久沒人維護(hù)了?!?/p>
湍急的河流奔涌聲在耳畔響徹,倒立掛著的叁角眼整個人都顫顫巍巍,尖銳的鐵絲尖端戳進(jìn)小腿和腳面裸露的皮膚,滲出的血液順著小腿往下流,他急促跳動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往常順溜的嘴皮子如今支支吾吾連話都說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