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天生就擁有著優(yōu)于他人的共情能力,會因為看了一場結(jié)局不完美的電影而難過得吃不完晚飯,也會因為讀到一本故事結(jié)局是主角夢想成真的小說而心情明媚地哼一天歌。
呂知行一想到程羽西要面對今天這樣的事情會有多難過,他的心就像被壓平捏扁,扔進(jìn)了碎紙機里卡擦卡擦,變成了稀碎的,凌亂的,拼湊不起來的一團細(xì)屑。
疼。
呂知行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無能為力。
他能做的只有盡快地振作起來,偽裝得平靜淡然,將這件事情對他的影響降到最低,然后變回原來那個大大咧咧的,滿嘴玩笑話的呂知行。
這樣才能避免讓程羽西發(fā)現(xiàn)長年隱匿于他身后的,另一場死亡。
程羽西坐在凳子上看著呂知行,看了很久。窗外的夕陽撒了進(jìn)來,病房里沒有開燈,余暉緩慢地一點點爬了過來,將病床的白色床單涂抹成了純粹的橘紅色。
程羽西忽然張開了口,有些小心翼翼向呂知行搭話:“你醒了嗎?”
問完后他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等到任何回應(yīng)??粗鴧沃幸粍硬粍拥靥芍?,程羽西很輕地嘆了口氣。他將自己的手指輕輕地塞進(jìn)了呂知行的手心里,趴了下去,臉貼在呂知行的手背上。
程羽西猶豫了很久要如何開口,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開這個口。這個話題好像無論如何切入,都像是用明晃晃的刀切開呂知行的舊傷疤。
程羽西無所事事地垂著眼盯著一小塊潔白的床單,沉默了一會兒。他捏了捏呂知行的手心,完全沒有期待回答,自言自語一般地問道:“小行,那一整年,你去哪兒了?”
呂知行的手指迅速的往內(nèi)扣了一下。程羽西抬起臉,看到呂知行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正望著自己。
“你感覺怎么樣?”程羽西看他醒了過來,松了一口氣。他伸直胳膊摸了摸呂知行的額頭,然后站起身子從旁邊的書包里抽出大麥茶遞了過去,“要喝水嗎?”
呂知行用雙手撐著,坐了起來,卻沒有接程羽西遞過來的茶水。他一聲不吭地望著程羽西,露出了復(fù)雜的神情。
程羽西看他沒有反應(yīng),又將麥茶收了回來,握在手里轉(zhuǎn)著。他低下頭,盯著麥茶瓶子的白色蓋子,帶著一點沉悶的鼻音說:“你不想說可以不用說的。”
“你為什么突然想知道這個?”呂知行警惕盯著他問道。
如果程羽西只是忽然心血來潮地隨口一問,完全不會是這樣諱莫如深的態(tài)度。
換做別的日子,呂知行大概打個哈哈就糊弄過去了。
可他偏偏在這一天問他。
偏偏是發(fā)生了慘劇的這一天。
呂知行不想自欺欺人,他不得不痛苦地去確認(rèn)所有的可能性,哪怕里面有他最不愿意面對的那一種,
程羽西咬住了下唇,猶豫了又猶豫,最后很深地吸了口氣,抬起眼睛直視呂知行說:“我想起來了。”
呂知行的表情仿佛凍住了一般,連呼吸都停了幾秒。
他的嘴唇顫抖著,不知所措地張了張,最后斷斷續(xù)續(xù)地吐了口氣,才強行扯了扯嘴角很苦澀地笑了起來。
“完蛋了。小西。我答應(yīng)過你媽不讓你想起來的。這下可讓我怎么跟她交代?!眳沃杏猛嫘Π愕恼Z氣說道。
他是笑著的,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的眼里溢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滾成了一串,啪嗒啪嗒砸在了被單上,很重的幾聲。
呂知行百般努力攔截在心底深處的那池水,終究還是決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