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夏天梁問他有沒有消氣,見徐運墨不吭聲,頓了頓,道:“其實送票也好,來我店里吃飯也好,阿姨花那么多心思,無非是想和你多親近一點,這種心情我理解?!?/p>
省省吧,又被聘請來當說客。徐運墨剛想說那都是他媽使的慣常手段,卻聽對方飄來一句:“能有人這么關(guān)心你,一直想著你的事情,這種福氣,很多人求都求不來?!?/p>
語氣頗為蕭索,很難相信這句話會從夏天梁嘴里鉆出來。徐運墨有些意外,但不等他追問,夏天梁已經(jīng)變回平時的樣子,輕快指著前邊說小如意到了。
這家城中名館開來有些年頭。上一任的傳奇主廚退隱之后,餐廳歷經(jīng)多番調(diào)整,如今藏于市區(qū)一棟花園別墅之中,鄔達克式建筑,門口有一株長到分叉的高大榕樹,初夏綠蔭環(huán)繞,平添幾分涼爽。
訂桌用了夏天梁的名字,據(jù)他說,可以“有些優(yōu)待”。徐運墨到后才知道,哪里是“有些”。夏天梁一批前同事收到風,提前在門口駐扎,見著他就眉開眼笑,打趣說等你大半年,終于曉得回娘家了。
他再度親自感受了一把夏天梁的好人緣。再如何古怪的性格,到夏天梁這把熨斗手下,都可以治得服服帖帖。有些人天生就有股能量,無需過分費力,也能吸引大家靠近,與徐運墨是兩種極端。
自己是不花力氣,就能把所有人趕得遠遠——才能這種事情,向來不講道理。
熟人閑聊,偶爾過分親昵一些,有人攬攬夏天梁的肩膀,或是揉揉他的頭發(fā),都會讓故意站遠一點的徐運墨眼皮跳兩下。
他壓下心里的不痛快,轉(zhuǎn)而研究那株分叉樹,直到夏天梁結(jié)束過來喊自己。
……誰啊,把夏天梁那頭卷毛揉成一團,在空中亂舞。徐運墨實在看不下去,用手指當梳子想替他抓兩下,哪知道一碰就起了靜電,像冥冥中某種神秘力量在懲罰他行事草率。
徐運墨立刻清醒,撤回手,生硬道:“你頭發(fā)太亂了。”
夏天梁也花了兩秒回神,他低頭,自己梳好,問徐運墨現(xiàn)在呢。
對方飛快瞥兩眼,說好多了。
此后無言,他們一前一后進到小如意。洋樓過去是政府要員的公館,布局分隔精巧,改做餐廳,依舊最大程度保存了舊時風貌。兩層風格不同,一樓天花板做了挑高處理,通透明亮。而沿著柚木樓梯上到二樓,層高往下壓,一道道拱門鑲嵌,虛虛又實實,走起來迷宮一般。
兩人穿行其中,邊走邊思考對方所想,最后停在門廊盡頭的雅座,對窗,貝殼形狀的壓花玻璃投射下倒影,恰好印在白瓷餐盤上,形成葉脈般的紋路。
之前來小如意,徐運墨多是坐一樓大堂,他不知道原來二樓的格局是這樣,雖然不是傳統(tǒng)包廂,但每桌安排巧妙,私密性極佳,非常適合……約會。
他暫且當夏天梁只是尋個清凈地方,坐下翻菜單。兩人似乎都受到周遭氣氛的影響,閉口不言,以免打攪了這份幽靜。眼神卻遮不住。從餐具到桌花,再到墻壁掛畫,借由七轉(zhuǎn)八繞的路徑,假裝中途不經(jīng)意落到對方身上,隨后移開,如此反復(fù)。
如果媽來就好了,不至于……但是,也許不來才是最好的。
徐運墨暗暗等夏天梁先開口,沒有如愿。夏天梁比他還沉默,不曉得是否存心,一時間只能聽見菜單翻頁的聲音。
解圍的另有他人,一個聲音喊道:“夏天梁!”
對方穿過門廊而來:高個,一身白色廚師服,面容英俊。出現(xiàn)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不等夏天梁起身,彎腰和他來個結(jié)實的擁抱。
分開時還帶點抱怨,“過來就偷偷摸摸坐下,也不先和我打個招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