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人有些過意不去,“徐老師,你課上得認真,就是這個教學風格,確實有點……有好幾個家長和我反應,說你太嚴了,他們這些小孩過來,培養(yǎng)興趣為主,順便陶冶陶冶情操,不是為了成為什么大畫家大藝術(shù)家的。”
“那別花錢過來上課了,回去開個視頻跟著隨便涂涂,也能陶冶情操?!?/p>
負責人啞口無言,嘆道,看之后的情況吧。
地鐵回程,徐運墨在心中算賬,待出站,這筆賬得個負數(shù)。
他略感疲憊,踏上辛愛路的腳步并不輕松。七點,正是晚飯時間,澗松堂沒開燈,暗著,與隔壁敞亮的天天飯店形成鮮明反差。
徐運墨遠遠看,視線被那束光亮刺痛,揉著眼睛往遇緣邨走。
傍晚的辛愛路比白天更沉寂,落日余暉都不眷顧,弄堂里,老人紛紛收走晾在體育器械上的被單。徐運墨進單元,他住三樓,往上走,余光掃到樓道角落,每層都堆積著大量雜物,從鍋碗瓢盆到紙箱廢品,應有盡有。
上年紀的住戶囤積癖嚴重,什么都舍不得扔,家里放不下,干脆征用公共空間,當樓道是儲藏室。
消防意識是一點也沒有的,投訴也不管用,居委會上門提個醒,鄰居配合收回去,過兩天又擺出來,甚至報復性的多幾件東西。
到家進門,徐運墨暫且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遇緣邨的房子是聯(lián)排式,一棟挨著一棟,有幾戶人家開火做飯,窗戶一推,持續(xù)飄出白色霧氣以及鍋鏟炒菜的聲響。
開窗就是日常一景,但一旦合攏,便是與世隔絕。這種計算精密的距離感,存在于辛愛路的方方面面,樓與樓,店與店,注定要分開稍許,不可挨得太近。因為太近就有矛盾,比如99號兩家店,真真不講道理。
他起身,鎖緊窗戶,拉上窗簾,再關(guān)燈,直至感覺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苔條花生
徐運墨被窗外的說話聲吵醒。
鬧鈴未響,他不肯睜眼,被子一裹,硬當聽不見。
外頭聲音沒放過他,熱烈討論昨晚播出的調(diào)解節(jié)目,七嘴八舌復盤一場分房大戰(zhàn)。哪個兒子過分了,哪個女兒不孝順了,越講越起勁,一口一個作孽,音量飚高。
徐運墨摸出手機,看過時間,他掀被子,開窗朝下喊:“聲音小點好嗎,才幾點鐘?”
聊得興起的鄰居立時噤音,都不需要抬頭,也知道是誰發(fā)作,彼此對視一眼,搖搖頭散了。
安靜在白天的遇緣邨是奢侈品,居民早已習慣與各式各樣的生活噪音為伍,并爭先恐后投身于這項偉大的生產(chǎn)事業(yè)。過去嫌煩,還可以去澗松堂躲避,如今卻連最后一片凈土也將失守。
徐運墨睡意全無,煮壺濃茶提神。待洗漱完,他出門,目光投向?qū)γ鎯蓚€黑色塑料袋,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向他襲來。
又沒扔!
十月份的天氣,雖不比夏天悶熱,但shi垃圾放過夜,仍舊容易腐爛發(fā)臭。徐運墨起床氣未消,預備掉轉(zhuǎn)槍頭,回房間寫警示字條。
剛要動,對門開了,一只手伸出來,正欲放下一袋新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