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他大喊:“阿爹保重!阿雪定會回來尋你!”
“雪哥!雪哥!”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莫唯的叫喊,瞥見他狂奔追來,摔了一跤又爬起來的身影,我大喝:“替我照顧好阿爹!”
放下車簾,我抱住雙膝,痛哭失聲。
“莫要哭了,去做宮廷畫師,又不是壞事,何苦哭得如此傷心,像新嫁娘上花轎似的?!迸赃叺募t衣祭司譏笑一聲,“只要你畫的圣君像令教皇滿意,日后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p>
我抬眸看向那紅衣祭司,他面龐偏胖,皮膚白凈,一雙細(xì)長含笑的眼眸,厚嘴唇,嘴角天生上揚(yáng),看起來還算和善,旁邊的那個則眼神陰郁,兩頰凹陷,似是個不茍言笑的角色。
“餓了吧,給你,吃了這個,天神會庇佑你?!?/p>
紅衣祭司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遞給我。打開一看,里邊竟是兩塊紅色花狀的糕點(diǎn)——是“圣餅”,每奉年節(jié),教中祭司就會四處派發(fā)此餅,據(jù)說這餅是神靈的血肉,吃了可得神靈的恩澤。
我亦吃過幾回,雖然并未入教,可不知為何,每次吃這餅時,總會感到一絲莫名的悲傷,好像心底里深藏著什么未了的遺憾。
吃掉圣餅,不知不覺,我便在車上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聽得一聲遙遠(yuǎn)的鐘聲在上空響起,我才驚醒過來。馬車行駛得極為緩慢,似乎就要停下,我掀開車簾,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睜大了眼。
這樣壯觀的景色令我一時忘了離開養(yǎng)爹的愁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作畫的沖動,我手里發(fā)癢,奈何畫具不在身旁。
馬車在最后一道拱門前停下,見兩位紅衣祭司掀開車簾,我也不敢怠慢,跟著他們下了馬車,心知這是宮城要地,不敢抬頭亂看,我將頭壓得低低的,只聽一名紅衣祭司道:“這是我們找回來的新畫師?!?/p>
跟著紅衣祭司們在這地形復(fù)雜的巨大宮城內(nèi)一路七拐八繞,也不知被帶到了何處,待進(jìn)了一個房間,我才敢抬起頭來。
這房間整潔寬敞,比我在鎮(zhèn)上的房間要闊大許多,地上也鋪著柔軟的地毯,房間中央一張寬長的矮案上擺著種類繁復(fù)的畫材與顏料。
我眼前一亮,幾步來到案前,打量著它們,又驚又喜。
”今后你便住在此,沒有得到允準(zhǔn),不可隨意外出走動?!?/p>
聽到背后的聲音,我扭過頭,見那位給我餅吃的紅衣祭司要關(guān)上門出去,忙問:“教司大人,我何時可以畫畫?這兒,好像沒有畫布?!?/p>
“待需你作畫時,自會賜你畫布。”
“那,何時可以作畫,我需要畫些什么?”我好奇問。
“你需為教皇和圣君畫像,凡是我教與朝廷盛事,也都需要畫下來,譬如過幾日,摩達(dá)羅國遣使覲見王上時,你便需在旁作畫?!?/p>
我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是要經(jīng)過準(zhǔn)許才能畫畫的???
我失落又心癢地回到案前,一一端詳起這些上好的畫筆與顏料——畫筆的木料是我沒接觸過的,判斷不出是什么,沉甸甸的,很有質(zhì)感,泛著一股醇厚的香味,筆桿上還雕有細(xì)致的花紋。筆毛亦是精選的動物毛,羊毫、馬尾毛、狼毫應(yīng)有盡有,還有的像是人發(fā),至于顏料更是上上乘,細(xì)膩鮮艷,色種豐富,除了稀罕貴重的金銀色以外,還有不少我根本沒見過的熒光色,其中尤有一種閃著紫光的,宛如星火一般瑰麗動人,只看上一眼,便令我心頭都莫名灼熱起來。
捧著那罐顏料,我看了又看,實在是忍不住,便用筆蘸了一點(diǎn),和了口水,在手背上試色,紫色的點(diǎn)點(diǎn)細(xì)閃躍動在皮膚上,我一時目眩神迷,都要醉了,心想著,如此美的顏料,我該拿來畫什么呢?
我好像都沒在現(xiàn)實中見過這樣美麗的色澤,勝過朝霞,勝過晚霞。
實在手癢,我便索性挑了面白墻,在墻上作起畫來,沒過多久,有人敲響了門。
打開門,門口站著個蒙面女祭司,手里提著個食籠,冒著熱騰騰的氣。我向她道謝,接過食籠時與她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何,只覺她眉目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再想多看兩眼,人卻轉(zhuǎn)身走了。
宮里飯食自是比民間要好上太多,葷素不缺,還有糕點(diǎn),可我吃慣了養(yǎng)爹做的粗茶淡飯,想起他今晚獨(dú)自用餐,定是凄凄涼涼,也便沒了胃口,隨便吃了一點(diǎn),又繼續(xù)畫我的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