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過意來。別說這美人性子有些古怪,可心善又體貼,怕我冷,就給我拿了衣服,現(xiàn)在還愿意讓我留宿。
雖說這地方實在瘆人……扭頭望了眼那詭異石雕的方向,我拾起他借我的衣袍披上,三步并作兩步,跟上了他。
上了一道石階,進到這洞窟深處,一個碩大的白色影子被燭火映照出來。定睛一看,我又感到一陣震撼與悚然。
這也是一尊人型的雕像,但比我剛才看見的那些石雕的體積要大得多。它通身慘白剔透,似乎是用硨磲或玉石雕成,面目被金色的流蘇覆蓋身上刻滿了密密麻麻血紅的奇異咒文,盤腿端坐于雕鑄成紅色花瓣狀的巨大底座上,背后有四對手臂,有的持著奇特的法器,有的托著骷髏頭,有的在喂食兀鷲,其中一對的雙手手背相貼,結成朝下的拈花狀。
注意到這座雕像前擺放的幾盤“朵瑪”比人骨塔前的要更大更高,而且不單單是面團堆成的,其間還混有大大小小的寶石,粗一看,便能辨出其中有瑪瑙、孔雀石、青金石、蜜蠟,甚至還有未經雕琢的翡翠,可以看出,上供者十分虔誠。
我這下斷定,眼前的是一尊神像,只是模樣很是邪門——
難道這就是他們口中的那位”尸神主”嗎?
因著好奇這神像的模樣,心想反正吞赦那林看不見,偷看一眼他也發(fā)現(xiàn)不了,我便靠近神像,仰起頭想往金色流蘇內窺看,卻聽見前邊傳來幽幽一聲:“你在,干什么?”
一抬眼,吞赦那林仍然背對著我,沒有回頭來看,可我卻覺得他仿佛背后長了眼睛,能夠覺察到我的一舉一動。
“沒什么,衣服掛住了?!鄙滤`會我是對這些貢品起了貪念,我連忙縮回手,心疑是他聽覺極為敏銳,能夠將常人容易忽略的細微動靜盡收耳中,譬如,衣料摩擦的聲音……
這么想著,我朝身上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吞赦那林借我的這件袍子有多么華麗——似是質地上乘的馬或羊皮作底,柔軟非常,暗金的浮雕繡紋在昏暗燭火間若隱若現(xiàn),其間點綴著貢盤上所看見的所有種類的寶石,不消說領口與袖口處更是重工,除了點綴寶石的刺繡鑲邊,還滾有銀灰的狐毛。
我摸了摸那些繡紋,心里詫異至極。
常年混跡在藝術圈,出入拍賣場,我接觸過不少古董的行家,也因為他們的關系見識過不少來自國內海外的vta衣服,能夠判斷出這袍子上的刺繡工藝就是傳說中的“錯金浮絡”,是蘇南地區(qū)古代已經失傳的絕活,所以這件一定是古董,如今國內僅有的幾件“錯金浮絡”交領袍據說都是從蘇南地區(qū)古代某位權勢極大的土司的墓里流出來的,我見過的那件還沒有這件繡紋精細,都足以拍出上億的天價,吞赦那林借我穿的這件,就是送去國家級博物館,也是鎮(zhèn)館之寶。
吞赦那林是什么人啊……居然平時會穿這種天價古董衣服?他的家族出身一定不一般……
我心覺不可思議,胡思亂想著,隨他越過這巨大的神龕,便進入了一片石林,上了一座石橋。
石橋下,一道彎曲的暗河宛如巨蟒蜿蜒于橋下,幽深莫測。
興許是這一晚上撞上的詭事太多,我總感覺,水里也有什么東西,總忍不住想低頭去看,又不敢看。疑神疑鬼間,余光果然便瞥見了幾抹白影從橋下掠過,很像是漂浮的尸骸。
我垂眸看去,驟然看見幾雙白森森的、只有骨架的手扒在橋兩側欄桿上。幾個快要爛成骷髏的人頭朝著我搖搖晃晃,上下顎一張一合,像在獰笑。這情景,簡直如同前夜的噩夢。
我心中堅信的無神論在這一晚上碎得連渣渣都找不到。
“吞赦那林!”我上前兩步扒住了他的雙肩。說來也是奇怪,在我碰到他的瞬間,那些扒橋的鬼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水面上長條的白影仍然若隱若現(xiàn),像鱷魚在水底來回梭巡。
“這里……”我牙關打顫,有點語無倫次了,“吞赦那林,我們還是……趁早回寨子里吧?我好像,好像真的撞見鬼了。”
“夜里,外面,更危險?!蓖躺饽橇种蓖νΦ匕牍蛳聛?,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腳踝,“它們,就喜歡外鄉(xiāng)人??拷?,它們就,聞不到你?!?/p>
我愣了愣,盯著他被漆黑長發(fā)覆蓋的背脊。
這這這他,他看得見鬼???不對,他不是個盲人嗎?是能感應到這里有鬼,而且已經人鬼共處出經驗來了?
他這是……這是要背我?
這才剛認識,我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看中的繆斯施展魅力就算了,讓他認為我嚇得連走路都走不了了,我這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