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撅起嘴:“你和它們說話,我聽不懂,可我也想聽?!?/p>
他眼神透著無奈,似笑非笑的:“這是獸語,你自然聽不懂?!?/p>
“我也是獸?!蔽疫髁艘宦?,盯著他的藍(lán)眸,被美色迷了心竅,腦子一熱,竟學(xué)著旁邊的麋鹿,舔了一下他的手背。
霎時,我便見一片紅潮肉眼可見的自他頸根漫上了耳根,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我被自己嚇了一跳,一把捂住嘴:“對不起,我就是想逗你玩兒……你別生氣!我給你洗洗!”
我手足無措地捧了把水,要給他洗手,他卻將手一縮,臉別了開來,玉白的耳根紅得快要滴出血來,驚心動魄。我傻望著他側(cè)臉,心怦怦狂跳,見他靜了半晌,才喉結(jié)微動:“你一點(diǎn)也不像貓兒?!?/p>
他未答,只抬手拍了拍其中一只鹿的頭,站起身來。我丟魂一樣跟著他,順河邊走了不遠(yuǎn),我竟看見前方不遠(yuǎn)處趴著一團(tuán)白色的物事,細(xì)看,竟是一只狼,背脊微微起伏,還活著,嘴巴半張著,舌頭長長垂在獠牙外邊,呈紫黑色。
“那林!”我牽住他的衣角,“還是別過去了吧,那是狼?!?/p>
“無事,我喂過它?!蹦橇肿哌^去,在河邊半跪下來,將那狼的頭輕輕捧起,擱在自己膝上,扒開它半睜半閉的眼皮看了看,神色悲憫地低下頭,吻了吻它的眉心。
狼發(fā)出粗重的喘息,黯淡的眼瞳轉(zhuǎn)向他,似想訴說什么,低低嘶鳴了一聲。那林點(diǎn)了點(diǎn)頭,仿佛聽懂了狼的遺言,合上了它的眼,又起身朝林間走去。我好奇地跟著他,走了幾步,便見他在一顆樹前停下腳步,半蹲了下來,扒開了灌木叢。
我一眼便發(fā)現(xiàn),灌木遮掩的位置,赫然是個樹洞。
——洞里,幾雙綠瑩瑩的眼睛怯怯望著外面,幾個絨毛團(tuán)子瑟瑟發(fā)抖的縮在一起。
“呀!”我驚叫起來,那林回眸看我一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伏身下去,將那幾個絨毛團(tuán)子掏了出來。小狼拼命掙扎,嘶叫著抓咬他的手,我?guī)撞經(jīng)_去,想搶過一兩只,卻見那幾團(tuán)小崽都叼著他鮮血淋漓的手指咂咂吮吸起來,仿佛他的血是營養(yǎng)美味的母乳一般。我心疼死了他的手,撕下衣袖想替他包扎,那林卻搖搖頭,用眼神制止我:“萬物有靈,他們的母親將他們交給了我,便是與我結(jié)了緣?!?/p>
“以身飼狼……哪有你這般的?!蔽亦洁斓溃研渥愚哿似饋?,“這些小狼是我與你一起發(fā)現(xiàn)的,我也來喂點(diǎn)?!?/p>
“不成?!蹦橇謪s轉(zhuǎn)身不讓我碰狼,我只好隨他一起在樹邊坐下,與他一起哄喂它們。
“妙哉妙哉…哈哈哈……”
正在此時,從不遠(yuǎn)處飄來一串笑聲。我循聲望去,原來是河上正有一排浮筏漂來,筏上坐著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衣袂飄飛,手上柱一長杖,杖上掛著個葫蘆,身旁還站著個七八歲大小的孩童。待那筏子漂到我們近處,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在看著那林笑,眼神似是十分欣賞他,捋著胡子頷首道:“古有釋迦牟尼以身飼虎,今有小圣君以血哺狼,真乃至仁至善?!?/p>
“多謝道長夸贊。”那林摸了摸手里快要睡著的狼崽,朝他淡淡一笑,似與這老者已是舊識,“道長今日又是路過?”
道士?我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慈眉善目的清瘦老者,想來他就是爻教中人。我聽先生提過,爻教是前朝的國教,荼生教成為國教后,爻教道士們都被要求加入荼生教,從奉救苦爺改奉吞赦天尊為神,不肯屈從者要么驅(qū)逐出國境,要么被迫害至死,如今竟還能見到道士,實(shí)在稀罕。
那老者搖搖頭:“貧道要南下了,特地來看一看你。貧道說過,小圣君天生靈脈通達(dá),心有七竅,通曉百獸之語,又心地仁善,是有仙緣之人,不該陷于煉獄,隨貧道走吧。”
那林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此處于我,并非全然是地獄?!?/p>
老者斂了笑,竟朝那林深深鞠了一躬。我雖不懂那林所言,可那老者的神態(tài),卻是看起來很敬佩他一般。起身時,老者拍了拍身旁小童的頭:“若你也能有此等道心,為師也便此生無憾了?!闭f完,他又看向那林,一生長嘆,“也罷,也罷……眾生皆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說罷,他便用手中長杖一撐岸邊,順?biāo)铝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