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臨近年關,雪景圖定會賣得好,多賺些錢,我們便去南方暖和的地方,去看看……海?!蔽艺f出這個字眼,不禁一怔。不知為何,我一直對去看海有著別樣的執(zhí)著,是因為阿爹珍藏的那本《海錯圖》的關系嗎,是因為上面的海景那么美,令我對海充滿了向往?
“好。阿爹先去收拾鋪子,準備開張。今日雪下得大,你多穿些?!?/p>
“嗯,阿爹也是?!?/p>
回到案前,我推開了窗。
外面果真白茫茫的一片,漫天飄雪,就像阿爹在河邊撿到我的那日一般。光陰如梭,一轉眼,已經(jīng)十四年了。泰雪這個名字是養(yǎng)爹給我取的,因他姓泰,而我又不記得自己叫什么,他撿到我的那日正下著大雪,所以便給我取名叫泰雪。
十四年的時間,對于自己的過去,我卻還是什么也沒想起來。后來聽郎中說,我可能是從那條河上的懸崖上失足墜落,被湍急的河水沖走時,頭撞到了河里的石頭,腦子受了重傷,所以才失了記憶,沒死已是萬幸,便不要強求了。
垂眸看了一眼xiong前掛著的紅玉髓戒指,我撫了撫它——養(yǎng)爹救起我時,我身上沒有其他物件,手心里就抓著這枚戒指。
雖然看的出來,這戒指一定很值錢,若是賣了,我和養(yǎng)爹一早就有錢前往南邊,可終究還是沒忍心,畢竟,這戒指興許是我與被我遺忘的那段過去唯一的羈絆。
“雪哥!”正當此時,窗外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下一刻,窗縫間,探進來一個頭頂盤著圓髻的黃毛腦袋:“你又在畫畫呀?呀,好漂亮的雪景!能不能送我?我給掛廟里去,給救苦爺瞧一瞧,說不定就把你接去仙宮當畫師哩!”
我拿起筆敲了一下少年的腦門:“去仙宮當畫師有錢嗎?我和養(yǎng)爹可就指著賣掉這副瑞雪圖過年了,去去,別煩我?!?/p>
“你怎么對你救命恩公說話呢!”少年撇了撇嘴,揉著額頭,哈巴狗一樣趴在窗臺上,“我不走,你這兒比山上暖和?!?/p>
“是救命恩公的頑劣弟子?!蔽矣智昧艘幌滤念^,無可奈何地笑了。這小子是后山腰上那座廟觀里的道童,而他的師父,正是十四年前將我從河里撈起來的救命恩人。
這小子當年才五歲大,是個尚不記事的年紀,卻總說好像在哪里見過我,覺得我面善親近,時常跑來纏著我玩,他體質(zhì)純陽屬火,而我那時重傷初愈,火氣極弱,隔三岔五就被魘住,丟魂一般胡言亂語,醒不過來,每每他一過來和我睡,我次日就好了,十幾年下來,這小子就如我親弟弟一般。
他是個孤兒,沒有名字,只有師父取的道號,喚作莫唯,意為“莫唯善心,莫失道心”。
“雪哥,我今晚,能來和你睡嗎?下雪了,山上好冷?!彼郯桶偷乜粗?,只差沒搖尾巴了,全然就是條小犬。
我噗一聲笑起來:“什么冷?我看你就是受不得修行的苦,偷偷溜出來的,你師父怕是都不知道你又跑我這兒來了吧?”
“好雪哥,你就收留我一晚吧?你看你臉色,這么差,昨夜是不是又被魘住了?我睡這兒,保你一覺到天亮!”
他說著,便要往房里鉆。
“哎,你別弄亂我的桌子!”我慌忙把畫拿起來,被鉆進來的他猝不及防撲倒在地,兩人登時面貼面,大眼瞪小眼。他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卻還傻傻趴在我身上。
“雪,雪哥,你面具掉了……”我一摸臉上,果然面具滑到了下巴底下。唯恐右眼角的疤將這小子嚇到,我連忙坐起身,將面具扶好。
“你在我面前不用戴面具的,其實在別人面前也不用。即便有疤,你也挺好看的。”他紅著臉嘟囔。
我輕笑:“算了吧,我這張臉,小兒看了都是要夜哭的,你小時候也被我嚇哭過,你不記得了?”
他爭辯道:“胡說,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打一見著你,就覺得你挺好看的。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我小時候老做一個夢,夢里你站在晚霞上,和一群動物在一起,身旁還有一個藍眼睛的姑娘,你們倆站在一塊,跟一對仙童似的,好看極了。”
“你是看多了你師父給你的神仙畫本,瞎想呢吧?”我嗤之以鼻,見他腳上沾著雪,襪子都shi了,忙把他拉到暖爐邊坐下,“還不把鞋脫了烤烤,你想生凍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