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烏師父?”
我的目光凝聚他的雙眼上,才發(fā)現(xiàn)他的瞳色與我十分接近,都是比一般的蘇南人要更淺一些的琥珀色,雖然上了年紀(jì),面色蠟黃,眼角有了些細(xì)紋,但他五官清秀,可以看出年輕時應(yīng)當(dāng)是個相當(dāng)好看的男人。
與我對視著,泰烏似乎有些恍惚,我又喚了他兩聲,他才回過神來。
“泰烏師父,你好些了嗎?”
我將他扶坐起來,泰烏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似乎發(fā)現(xiàn)吞赦那林已經(jīng)不在原地,被嚇散的七魂六魄才終于歸位。
“泰烏師父,你帶我去采礦,好嗎?”
他卻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淺眸死盯著我:“你一個外鄉(xiāng)人,做什么總待在這兒吶?你的家人不擔(dān)心你吶?”
我給他嚇了一跳:“我喜歡這兒的景色,還有你們族的人,也都很有意思?!薄绕涫峭躺饽橇?。
“有意思……”他嘴皮抖動著,想說什么,又沒說,臉色木然地站起來,走向剛才那塊巖石。我奇怪地看了青年一眼,他眼神躲閃,也不愿和我多說什么似的,跟了上去:“師父!”
是師徒啊。我還以為,是父子呢。
接下來大半天時間,我都跟著泰烏與他的徒弟在林海附近的山谷內(nèi)采集可制成顏料的礦石。
不得不說,這片廣闊的原始森林雖然危險四伏,但卻著實是塊寶地,到傍晚時分,我們便已采到了七八種礦石,有辰砂、赤鐵礦、藍(lán)銅礦、孔雀石、雄黃、綠松石……從地質(zhì)學(xué)來說,這簡直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對于畫畫的人來說,這里簡直就像是藏著“龍脈”,叫人處處驚喜。許是我過于積極,干起活來比泰烏自帶的小徒弟還麻利,一直不肯怎么搭理我的泰烏對我的態(tài)度終于逐漸緩和,時不時會接我一兩句話。
溝通漸漸順暢起來,我才敢向他打聽塞邦那孩子的情況,并告知他有壞人在尋找他們村寨也在追蹤我的事,要泰烏轉(zhuǎn)告族長并報警,可泰烏的反應(yīng)卻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他們進(jìn)不來的?!碧跻幻娑65罔徶V石,一面道。此后他沉默了好一會,直到將整塊礦巖都鑿下來,敲碎了,才突然又冒了句,“這林海里面,比外面要可怕多了哩?!?/p>
——這倒確實是真的。我想起昨夜在林海里撞見的司機(jī)和與他一樣那些猶如食尸鬼一般可怕的“人”,不寒而栗。
我?guī)退阉榈V鏟進(jìn)背簍,忍不住問:“泰烏師父,那些……那些怪物一樣的人,你也見過嗎?它們到底是什么?”
“尸奴?!碧踵话愦穑粗贿h(yuǎn)處的小徒弟,“被尸神主懲罰,吃盡了血的,都會變成尸奴?!?/p>
“吃,吃了血?”我疑惑又害怕,理解不了他說的話,“那些怪物,是與你們的尸神主有關(guān)嗎?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神,泰烏師父,你能跟我講講有關(guān)它的傳說嗎?”
“他不是神……是世上最可怕的魔,我們這群人,根本就不是一個部族,我們都是被他困在這里的奴……那赦兩個字,是施加在我們身上的詛咒!他說我們是罪人,一輩子都逃不掉……”他一錘子將另一塊礦巖砸得粉碎,叨叨著,突然又閉緊嘴唇,不再說了,站起身來,“你,跟我走?!?/p>
那赦族,不是一個族?是罪人,和奴?什么啊……
“泰烏師父,我們?nèi)ツ??”我摸不著頭腦,仍是跟上了他,沒走幾步,就聽見一聲號角傳來。泰烏步伐一僵,定在那里。我循聲望去,就見不遠(yuǎn)處一個騎馬的身影朝我們揮手。
“泰烏,莫丟了哩!要辦送神妃的祭典喏!”
“啪”地,泰烏手里的錘子掉到了地上。
我連忙蹲下去,小心翼翼地顏料礦石拾回背簍,見泰烏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那些人影一步一步走去:“走吧,回去?!?/p>
因為想學(xué)習(xí)怎樣親手研磨巖彩,我執(zhí)意跟著泰烏返回他位于山丘上的那座塔樓畫室,泰烏沒有拒絕,只是在我踏入門口時,命令我站在門外等著,然后匆忙將那些懸掛在房梁上的畫都收了起來,生怕被我看到畫上的內(nèi)容似的。
我雖然心中好奇,但也不愿犯他的忌諱,便依言立在門口,待他收拾完了才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