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去的那一剎那,蔣兜兜突然睜開眼,同他對上視線。鐘虞看到了那雙清澈瞳仁里盛得滿滿當當全是自己的影子,酸楚驀地涌上心頭。
誰都沒有說話,沒有問你是誰,沒有說我是誰,但彼此都知道,六年前斬斷的連接,終于等到這一刻接連。
有煙嗎
“這是醋,這是蔥,這是香菜,還有辣椒油……”
在蔣紹言平時用來簽上億合同的茶幾上,蔣兜兜擺攤似的把飯兜里的餐盒一一拿出來,先是調(diào)料,然后是湯,最后才是重頭戲——他的蟹肉小餛飩。
怕鐘虞不吃螃蟹,蔣紹言特意多煮了兩種口味,一種豬肉餡,另一種素餡。
擔心擱久了影響口感,蔣紹言又把湯分開單獨裝。
來的一路上蔣兜兜把飯兜緊緊抱在懷里,每次蔣紹言稍微開快點他就抗議:“你別開那么快,把我給小虞兒的餛飩弄撒了!”
蔣兜兜剛才問過鐘虞吃不吃螃蟹,鐘虞說吃,蔣兜兜高興壞了,獻寶似的把那盒蟹肉餛飩遞給他,還強調(diào):“這是我親手做的。”
如果在最后用漏勺把煮熟的餛飩一個個撈出來也能算的話,那的確是他親手做的呢。
薄薄的外皮裹著飽滿緊實的餡,鐘虞拿勺子舀起一個餛飩,吃到了滿嘴蟹黃的鮮香。蔣兜兜同他并排坐在沙發(fā)上,沙發(fā)那么大,蔣兜兜偏要緊緊挨著他擠著他,小身子軟乎乎熱烘烘的。
等鐘虞吃完一個,蔣兜兜問他好吃嗎。
“好吃,”鐘虞說,這是他這幾年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蔣兜兜心里歡呼,不想表現(xiàn)得太明顯,抿嘴看著鐘虞:“那你再吃一個。”
鐘虞問:“你不吃嗎?”
他看得出小孩兒應(yīng)該很喜歡吃螃蟹。
蔣兜兜扁嘴:“我爸不讓我吃。”
這次生病就是吃螃蟹惹得禍,蔣紹言已經(jīng)嚴厲警告過他。
鐘虞皺眉,心想蔣紹言也太霸道了,連吃餛飩都要管,于是舀起一個餛飩送到蔣兜兜嘴邊:“你想吃嗎?想吃就吃。”
蔣兜兜立馬把蔣紹言的話拋到腦后,這可是鐘虞親手喂的餛飩!他一口吸溜進嘴里,腮幫子一股一股,邊嚼邊看鐘虞,眼睛高興地瞇在一起。
見鐘虞也在看他,漂亮的臉上有淺淡但溫和的笑,慣會察言觀色得寸進尺的小崽子立刻順桿爬,把自己手里的勺子往身后頭藏,用請求的語氣問鐘虞能不能再喂他吃一個。
對上那雙又黑又亮的圓眼睛,鐘虞想沒人能拒絕,包括他自己。
鐘虞第一次喂人吃飯,還是個孩子,開始時僵硬小心,然而很快就熟練起來,還能雙手并用同時給蔣兜兜擦嘴角的湯汁。他分神地想,是否有些事情根本無需學習,就是所謂本能?
蔣兜兜點兵點將,吃完豬肉的下一個就要吃蟹黃的,他不愛吃蔬菜,但不想鐘虞覺得他挑食,勉為其難吃了兩個素餡的,隨著飯盒見底,蔣兜兜心情也變得低落,他想是不是吃完鐘虞就要走了。
他生一次病才能換來跟鐘虞一起吃飯,是不是還得生病才能再見到鐘虞。
蔣兜兜艱難地咽下嘴里的餛飩,突然低頭不說話,鐘虞覺得奇怪,把他下巴輕輕抬起來,就見他眼睛里竟隱隱有淚。
鐘虞有些無措:“怎么了?”
蔣兜兜悶聲問:“你是要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