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陰影（第1頁）

洛川見沈寰宇從開始到現(xiàn)在都只顧著開車沒說過一句話，便隨便挑起了個話頭:“江撫估計在下雨?！?/p>

“胳膊又酸了？”

“嗯，”他側(cè)過頭去看沈寰宇“你別自責，當時的情況恐怕只有超人才救得下來。”

車內(nèi)車外皆是片昏黑，儀表盤柔和的藍光姑且能照亮一隅，男人不回話了，無悲無喜的臉沒在陰影里，卻早已疲憊到了極點，像是被抽干力氣，每次呼吸都沉重得仿佛在為下次呼吸告別。終于，他忍著冷汗直冒的不適感把車穩(wěn)穩(wěn)停在路邊，隨即捂住自己的心口跌撞著下了車，筆挺的脊背一瞬間彎成了道沉重的弧線，他刻意回避的那段記憶現(xiàn)在把他壓得脆弱，幾乎就要跪倒下去。

“寰宇！”

搭檔呼喚名字的聲音也像是隔了層玻璃罩，沈寰宇聽得不太真切，周遭的一切現(xiàn)在都變得空白了，他只能感受到越來越稀薄的空氣和抽疼跳動著的心臟，意志卻使他握著洛川的手強撐著站了起來，但還是難受得閉上眼緩了很久很久。

“美荷她當年就是這么死的?！?/p>

大雨天，她拿著他的傘說要去街對面買東西，結(jié)果剛走出去幾步就被失控的貨車卷進車底，之后在醫(yī)院搶救了十幾個小時才痛苦地死去，當時剛滿十歲的小寧竹安就站在自己旁邊，同樣目睹全過程的她被嚇破了膽子，低燒燒了小半個月，再清醒時就已不大記得清那場事故了。

沈寰宇也試圖忘卻，但越是努力不去想就記得越發(fā)牢固，這件被定性為意外交通事故的案子成了他的心結(jié)，因為他確定及肯定地認為，這自始至終都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他不想表現(xiàn)得像有被害妄想癥，但今天這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的作案手法很難不讓他覺得是奔著自己來的，而且剛剛?cè)绻皇锹宕皶r把他拉開，他怕是真得要跟著一塊死了。

“很怪，”他逐漸從應激的狀態(tài)中冷靜了下來“各方各面都很怪?！?/p>

洛川跟他到底是這么多年的搭檔，見他表情難得嚴肅得真情實感，便也往最壞了猜:“你覺得今天的事是有人安排的？那他對我們的行程未免也太了如指掌了?！?/p>

聞言，沈寰宇扭頭看向他，那雙眼睛里表現(xiàn)出的情緒一清二楚，只是片刻交匯的瞬間他什么都明白了。

市局里怕是有內(nèi)鬼。

二人默契地沒再往下說，見男人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洛川便搶先一步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朝副座努了努嘴:“離江撫還有幾小時的路程，我來開吧?！?/p>

“你胳膊呢？”沈寰宇伸手捏了捏他的上臂，縱然隔著層布料，他也能清楚地摸出那條凸起的疤痕。

“酸就酸了，這么多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倒是你好久沒像今天這樣了吧？”

“算是吧，”沈寰宇繞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看著尸體和看著活人變成尸體在我心理上還是有條無法跨越的鴻溝?！?/p>

車再度啟動，他的心臟還是隱隱有些發(fā)緊，哪怕輕拍也緩解不了，于是他默默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等真摁出撥號界面后，他看著那串爛熟于心的號碼卻遲遲沒有撥通，反而是切回了主屏幕盯著他設定的壁紙發(fā)起呆來——照片是寧竹安十歲生日時候拍的，小丫頭臉上被抹了奶油，抱著她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和寧美荷臉貼著臉笑得開心。

如果可以，他其實更想要能讓時光倒流的超能力。

等他終于糾結(jié)完撥通電話后，對面卻只傳來了機械的電子女音:“你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沈寰宇又嘗試播了幾遍，結(jié)果依舊如此，他看了眼現(xiàn)在的時間，也是還沒到女兒睡覺的點，又想到以往的夏天她都會跟著舅舅出去玩，轉(zhuǎn)頭便給寧家平打去了個電話。

這邊接得倒是很快，周圍還有呼呼的風聲:“怎么了，寰宇？”

“哥，安安是跟你們在一塊兒吧，她的電話為什么打不通了？”

“她跟茹茹一塊兒在海邊玩呢，”寧家平搬出早就想好的說辭“前幾天竹子她手機丟了，我就給她買了部新的，順便辦了張卡。”

沈寰宇沒懷疑，甚至可以說是深信不疑:“那到時候你讓她給我打個電話吧哥?！?/p>

等對面掛了電話，寧家平才發(fā)覺出自己的四肢都在顫抖，他哪里是在海邊，分明是怕被蒙在鼓里的陸秋紅發(fā)現(xiàn)所以專門躲到陽臺上接電話來了。

如果不是自己把早就捏造好的謊言在腦子里重復了幾百遍，剛剛肯定就露餡了，不過也是托了沈寰宇跟寧竹安在某些方面是完全相似的福，不然恐怕對方真不會這么容易就把他的謊話照單全收。

美荷啊美荷，你在天之靈可千萬千萬別怪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