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寰宇揣著懷疑的心思又重新聽了幾遍,也許不是周合,也許錄音是假的——譚有囂像能讀清人心里所想,微笑著給自己倒了杯茶:“我謊話是多了點,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沈警官擔(dān)心這是偽造的,錄音筆送了你,你回頭大可以去找技術(shù)人員做個鑒定,反正警方有的是辦法?!?/p>
說完,男人呷了口茶,向來會裝模作樣,好借著熱氣翻個不耐煩的白眼,要說帶著惡意,那倒還真是冤枉,他實在是急性子慣了,等放下杯子,照樣得保持幾分客氣的笑臉:“你能抓內(nèi)鬼,我能搞垮譚家,雙贏,何樂而不為?”
“你有你的打算,但那和我的女兒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單憑bangjia罪這一條,我就能抓你?!鄙蝈居罘畔率?,手心里攥著錄音筆,他們面對面坐著,在彼此的對立面,圓桌仿佛是被劈開的一條黑色溝壑,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遠(yuǎn)。
“但你不能,因為她還在我手上。”
譚有囂并不掩飾自己話里話外的威脅之意,不過幾秒后他重新瞇起眼,仿佛剛剛只是開了個惡劣的玩笑。
“爸爸——”說曹操曹操到,一道灰棕色的人影從半開的包廂門里竄了進(jìn)來,不等沈寰宇用眼睛看清楚,身體就因為這聲呼喚先一步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眼疾手快地扶住因為太過激動而要腿軟站不住的小姑娘,驚訝喊道:“安安?!”
聽著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寧竹安覺得自己好像終于沾到了人氣,于是立馬撲到沈寰宇懷里,仰起臉來哀戚戚地應(yīng)完一聲后又要往地下滑,好在臨了被緊緊回抱住,男人嘆息著,闔了微顫的眼用臉頰去挨女兒的頭頂,讓人忍不住想要感嘆一句:原來平時鐵面無私的沈警官為人父時是這樣的啊。實在是慈愛。
一道前來的薩婉走到譚有囂身后,扶著椅背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她跑太快了,我可沒辦法給你攔住?!?/p>
因為要忍住不哭,所以寧竹安眉頭蹙得極緊,父女倆站在一起,從側(cè)面角度看,那兩雙眉眼簡直是同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但譚有囂可不希望之后的某一天也要在女孩兒的眉間里瞧出個“川”字形來,倒不如現(xiàn)在哭出來的好,怪可憐見的!
沈寰宇身上半舊的黑色皮夾克被穿出了道道細(xì)紋,一條接著一條,一根連著一根,女孩兒非常認(rèn)真地數(shù)著來分散注意力,放手時眼眶卻還是shi了,她皺皺鼻子,又努力笑起來,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爸爸,搶在他之前問道:“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有按時吃飯嗎?有好好休息嗎?”
血緣產(chǎn)生的鏈接將他們與周遭分隔開,自成一派小世界,譚有囂看著,聽著,心里漸漸酸了,他一陣吃味,因為寧竹安并不是不會關(guān)心人,相反,她有很多要忙著分發(fā)的大愛,只是不想給他,就單說那樣透亮的眼神,他從初見到現(xiàn)在一次都未曾碰上過。
于是哪怕對方先天占據(jù)父親的身份,他的妒忌也因為差了一截體驗而產(chǎn)生得合情合理。
薩婉從身后托著譚有囂的臉,正用指甲輕撓他的下巴,明顯感覺到后槽牙處有一瞬間繃起,再去摸,已經(jīng)消了下去。她收回手,巧笑嫣然地走到對面二人身邊。“沈警官不用多慮,這段時間她一直同我住著,我們……”她摸了摸寧竹安的頭“相處得可好了?!?/p>
小丫頭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沈寰宇將信將疑,知道她是那種會過多考慮別人而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伸手把她拉到窗前,低聲問道:“你跟爸爸說實話,他們到底傷沒傷害你?”邊說邊把她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又撩起袖子檢查有沒有傷口。
雖然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卻仍是不相信的。
寧竹安搖了搖頭:“真的沒有,那個姐姐是很好的人,另外的……見過一回……還有那時候,我是怕你多心才撒的謊。”這話里七分假,三分真,說出口來難免要心虛一番,可她當(dāng)真舍不得叫任何人擔(dān)憂,尤其是爸爸,而且薩婉告訴她,若是最后沒談攏,譚有囂一個不高興少不了要開始算計,他有錢有閑有人脈,到那時候沈寰宇吃虧是吃定了的。
她展開雙臂轉(zhuǎn)了一圈:“不信爸爸你看,我好好的,什么事兒都沒有!”
沈寰宇又認(rèn)真打量她半晌才舒展了眉眼:“你……你沒事便好?!贝藭r他渾身的硬甲都被父愛軟化過,一戳,決明子枕頭般的觸感。
“寧小姐,”一直悶不作聲的譚有囂忽然開口道“你也幫我勸勸沈警官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