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1頁）

高緒如沉默了，透過晾衣架的縫隙，他看到演員們又一次走上臺，從方才中斷的地方重新開始。梁聞生揚著腦袋，足足有瓷盆那么大的禮帽高高地向上翹著，露出內(nèi)里黑色的呢子，不啻為有著“黃銅帽纓”的顯貴。在這群年紀(jì)不大的演員中，有人扮演團長夫人，剛愎自用、潑辣兇狠；有人充當(dāng)總督的特派員，但這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總是六神無主、若有所待

電話那頭，莊懷祿還在喋喋不休：“若你在制裁期間違反規(guī)定，你將被永久驅(qū)逐。如果我協(xié)助你做出不法之事，督查組會把我送上法庭，或者直接派槍手把我殺掉。我不知道你要那戒指干什么，但你得將心比心啊。也許我們這通電話正在被監(jiān)聽，所以我勸你早日打消這個念頭，只要你安分守己，那么一切好說。再見了?！?/p>

掛斷后，高緒如放下手機，愁腸百結(jié)地立在暗處，魂不守舍地聽著從亮堂堂的舞臺上飄來的風(fēng)琴聲。這事沒有商量的余地，他的希望落空了，而這一切都?xì)w咎于九年前的那一紙制裁書。

他越想越恨，如今他心頭又多了一份苦惱，一個難以實現(xiàn)的苦澀的愿望。他靠在貼有花紋紙的墻上，挨著那套威風(fēng)凜凜的盔甲。憂傷不像刀劍那樣氣勢洶洶地朝他劈來，而是像水一樣慢慢滴落在他心上，滴水還能穿石呢，總有一天他的心也會被憂郁擊穿。

臺上，眾臣侍立兩旁，梁聞生扮演的大公和他的女伴出場了。他們用老式的步伐款款走到臺中央，對白兩句，緊接著女伴提起裙裾跳上臺階，而梁聞生伸出手抱住將要倒下來的她，跳舞似的打了一個旋。不過二人配合不當(dāng)，梁聞生沒踩穩(wěn)步子，徑直摔倒在地，一聲悶響后連帽子都拋飛了。

排練廳里又是一片噓聲，梁聞生狼狽地爬起來，把女伴扶起，再跑去撿帽子。導(dǎo)演從簾幕后面走上前來，在學(xué)生們眼前一晃，抱怨道：“本周六就要公演，可是連臺都還沒走好，更別提定點和打光。國王又生了病，臨時不能出演。你們連跳支舞都零零落落，我準(zhǔn)會被你們氣死！大公先生，你為什么總是在這一步上出錯？”

梁聞生捏著帽子站在導(dǎo)演前面，緊張得直冒汗：“對不起，我下次會走好的?！?/p>

“你上次摔倒時也這么說，可還是老樣子?！睂?dǎo)演嘆息道，“唉，若你實在不能勝任，何不換一個角色演呢？”

梁聞生的臉更紅了，渾身汗津津的，執(zhí)拗地繃著嘴唇不發(fā)一言。導(dǎo)演把手撐在腰間，雖然頭痛但又不能把他怎樣，遂只好踅到一邊去告知演員退場休息。學(xué)生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舞臺，高緒如悄悄來到臺下，和梁聞生打了個招呼。兩人并排坐在臺邊，梁聞生蔫頭耷腦地捧著禮帽，垂下雙腿，面向黑黝黝的觀眾席出神。

“你還好吧？”高緒如問。

“我太遜了。”梁聞生小聲說，語氣卻很堅定，“但我不會半途而廢的。”

高緒如抬眼掃視了一番舞臺，笑道：“我可能不太懂歌舞劇這玩意兒，不過我也不會半途而廢。我看得出你是個意志堅定、有決心的人，你其實喜歡表演勝過空手道對不對？”

梁聞生扭過頭來看著他。高緒如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思，報以微笑，抬臂攬住他的肩膀：“先不管別人怎么說，演戲的時候你是不是樂在其中？”

“嗯，至少比學(xué)空手道強?！绷郝勆怪X袋踢了踢腳，專心地聽鞋跟碰到瓷磚發(fā)出的聲音，“我喜歡表演，女生會覺得我是怪胎嗎？”

“當(dāng)然不會，如果你戲演得好，照樣會迷倒一大片人，剛才我就看到臺上有人在偷偷瞟你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和討厭的事，如果我有孩子，我不會干涉他的愛好，也不會逼他。如果他在外面被人欺負(fù)，我會讓那些壞蛋嘗嘗厲害，保證沒人敢動他，知道嗎？”

“爸爸讓我學(xué)空手道就是為了讓我不受欺負(fù)，因為他覺得自己坐在輪椅上，不能保護我。”

高緒如聞言一滯，沒有立即接話。他把手搭在梁聞生肩上，低頭注視他金色的發(fā)頂，默默地淡笑著。他抿了抿唇，岔開話題：“你不喜歡空手道恐怕是因為吳教練吧？”

梁聞生擺弄著柔軟的鴕鳥毛，說：“被你言中了。如果我來學(xué)表演，長毛象那邊怎么辦？”

“我第一天就看明白了，他除了會說大話外，并不能把你怎么樣?！备呔w如拍拍他的脖頸，讓他放寬心，“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武功?！?/p>

“你擅長什么？”梁聞生抬起頭來，眼睛亮亮的。

“綜合格斗?！备呔w如回答，擺出手指，“我也可以教你擒拿術(shù)、槍械和刀具等等，我有許多當(dāng)家的致命招呢，非常實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