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夾里放著幾疊裝訂好的紙,聞胥寧抽出一沓隨手翻了翻,瀏覽了一遍上面的內容,說:“我是維國人,不是a獨立國的人?!?/p>
“那就當你母親是a獨立國人,這很常見。你現(xiàn)在叫高緒如了,出生在a國的哈伯利市,有駕照、護照、槍械執(zhí)照、醫(yī)療保險,有稅務局出具的完整納稅記錄。小學就讀于哈伯利市班厄斯區(qū),后來搬到佩盧杰市讀中學,甚至完成了大學學業(yè)。有7年軍事經驗,服役記錄已上傳。沒有任何犯罪前科,沒有妻房,還是一家滑雪俱樂部的長期會員。怎么樣,一個全新的你?!?/p>
“新得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
“喜聞樂見,需要花點時間去適應?!鼻f懷祿笑道,“你得盡快熟悉這些資料,把一切都背得滾瓜爛熟,融入新角色對你有好處。等證件做出來后,你就去找個普通點的,不會查背景的工作。開頭幾年聯(lián)盟會把你盯得很緊,所以切記安分守己,樂天知命,如果你有任何違反制裁書的舉動,你就會被殺死,我也會丟掉性命。但有件好事:如果你表現(xiàn)不錯,限制令會逐年取消。”
自那以后,聞胥寧訣別了過去28年的一切,從此埋名換姓、流寓異國,開始了漫長的羈旅生涯。為了躲避聯(lián)盟天羅地網般的監(jiān)視,他不得不萍蹤漂泊,藏身于等而下之之所,深居簡出,做過汽車修理工、領座員、玩具作坊工人。日復一日,流光奔馳。唯一能聊以ziwei的東西就是那張照片,他看著梁旬易的臉,燭火照著寂寥冷清的臥室,漆黑的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夜雨。
高緒如不再講下去了,屋內鴉雀無聲。他在想曾經的崢嶸歲月和傷心事,在想他和梁旬易的命運。夕陽銜山般的日子都過去了。忽憶前塵事,搖落幾多愁。黑洞洞的屋角里,自鳴鐘在緘默著發(fā)呆,月亮從半邊窗戶照進來,深色的家具泛起柔和的光華。梁旬易見他不作聲,用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問:“你哭了嗎?”
“沒有?!?/p>
“苦盡甘來,”梁旬易說,“苦盡甘來?!?/p>
他們躺在涼颼颼的床上,說些綿綿絮語,間或聽聞幾聲鶯啼。說了這么多話,講了這么多事,高緒如累了。他沉下頭,把梁旬易抱在懷里,在月色溶溶的房間里睡去,睡得很熟,沉入了不足為外人道的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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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誡文聯(lián)牌:當?shù)厝肆晳T將宗教誡文刻在橡木板上,組成一套聯(lián)牌,懸掛在門頭或者屋檐下邊。
男子漢
一周后,十一區(qū),華素肯市。
戒酒會的會堂有兩扇臨街的窗戶,高可及頂,窗框全部用雕刻過的雪花石裝飾。兩股蜜色的羊毛薄窗簾被擰成一束,模樣不太雅觀。吊燈和窗簾是一個色的,氣氛溫馨愉快?,F(xiàn)在是夜間九點三十分,前來與會的男男女女都坐在超過三碼長的椅子上,幾乎占滿了整間長方形小廳。講臺上燃著一對蠟燭,有人正在講自己的戒酒史。
“我是呂尚辛,我曾經酗酒。”穿開領線衫的男人說,“酒精讓我失去了愛人,還讓我鋃鐺入獄,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兩年前我刑滿獲釋,從那天起,我開始戒酒,之后人生就少了個樂趣。我想我已經吃足了苦頭總之,我戒酒兩年了,希望我能堅持得久一點和各位共勉。”
簡略地發(fā)表完講話后,他朝聽眾局促地笑了笑,拿著會長頒發(fā)的銀色徽章從一側離開,緊接著下一位會員就登上了講臺。呂尚辛離開了會堂,一邊走,一邊低頭擺弄著手里的徽章。這枚章是他戒酒滿兩年的佐證,呂尚辛盯著它看了會兒,然后將其收進口袋,沿樅樹簇立的人行道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他在市民廣場拐彎,走到福魯加街,三叉戟狀的路燈彼此之間相隔甚遠,光線有一搭沒一搭地灑落在鋪有小方磚的步道上。路口有幾輛車正在經過,呂尚辛停下來稍等片刻,抬頭望了望街對面的六層居民樓,發(fā)現(xiàn)自家的窗戶里居然亮著燈,顯然有人在他外出的時候潛入了家中。
呂尚辛皺起眉,警惕地掃視了一圈路口,然后走下人行道穿過馬路。他留意著馬路邊的車,發(fā)現(xiàn)樓下停著一輛陌生的道奇公羊,有個人留在駕駛座里等待著什么。還有兩個神色緊張的漢子守在離車不遠的地方,假裝在打電話,但呂尚辛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衣服里藏著shouqiang。
居民樓下的出入大廳燈火通明,不過呂尚辛不打算從這里進去。他裝作路人的樣子徑直走過大門,轉入兩幢樓之間狹窄的過道,這兒到處都是可供電工攀爬的腳手架。
頂上亮著一盞白熾燈,投下昏黃的光線,鐵絲網的陰影籠罩著整條樓道。呂尚辛抬頭觀望一陣,確認頭頂沒人,才輕手輕腳地踩著梯步爬了上去。他上到三樓,翻進走廊,小心翼翼地踩著金屬隔板行走,背過身貼住墻根,盡量不讓自己的影子暴露太多。
他謹慎地挪著步子挨到拐角,看到地上有個拉得很長的人影,那人影紋絲不動,手叉在腰間,只有腦袋在左顧右盼。一望而知,有人就在他家門口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