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不作停留,徑直關上門扇,繞到另一側(cè)去坐進了副駕駛位,用手腕上的傳呼機給酈鄞報告了返家時間。奔馳駛離書店,開上一條直路,在它身后,先前那輛福特悄悄跟了過來。
梁旬易的目光落在高緒如身上,他此時滿心滿懷都是對方剛才說的那句“因為那本書里有你”,這八個字像是有勾魂攝魄的魔力,讓梁旬易一連好久都魂不守舍的。高緒如抬起眼皮看了看后視鏡,正對上一只含羞的、充滿探尋的褐色明眸,緊接著梁旬易就有所發(fā)覺,狀若無意地掉過臉望向窗外,撫弄著自己的耳垂。
高緒如收回視線,同樣往側(cè)窗看去,觸目所及之處喬木蓊郁、花柳搖風。他漸漸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愉悅和甜蜜,抬起唇線淡淡地微笑起來,仿佛無論多少年過去,他和梁旬易都是佳偶天成。
后視鏡里,銀色的福特從另一個車道換了過來,然后放慢速度跟在奔馳后面。高緒如皺起眉,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但他沒有聲張。福特的車窗顏色很深,從高處投下的樹蔭又遮蓋在玻璃上,高緒如無法看清駕駛員的臉。
福特雖然時常變換車道,但始終像個尾巴一樣綴在奔馳后面。在的標題旁邊。
尹惠禎
沐浴后,酈鄞開始為梁旬易遴選出席夜宴的著裝,高緒如則負責幫他穿脫。梁旬易穿了件嶄新的金色束腰短上衣,就是前幾天他去商場買的那件,這衣服襯得他真是雅量非凡。三者在帽子選擇上出現(xiàn)了分歧,覺得鴨舌帽不夠典雅,而圓帽戴上后又像鐵路工人。接著再是選領巾、挑皮鞋、擇腰帶,前后忙活了將近一個鐘頭才整裝完畢。
出發(fā)前一小時,梁旬易留在二樓休整,高緒如打扮一新,去餐廳提前吃晚飯,與他同桌而食的是酈鄞。廚師為他們準備了薄煎餅、裹在奶油里的魚子醬,以及肉質(zhì)酥香的烤鵪鶉,為了不誤事,高緒如只喝了一點柳橙汁。餐桌上,高緒如把魚子剝出來放到盤子里,對酈鄞說:“看得出來,梁旬易對即將要去做的那件事很上心?!?/p>
“當然?!贬B鄞把果醬抹在煎餅上,卷了起來,“因為他的約會對象是尹惠禎?!?/p>
高緒如捏著勺柄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雖然吃味,但沒表現(xiàn)出來:“尹惠禎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這人來頭可大呢,他是中央政務院的助理大臣,負責外交使團安全。梁旬易同他打交道,就是在跟政府做生意?!?/p>
“就這樣,沒別的了?”
酈鄞審視著高緒如,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什么東西來。過后,她用刀把卷餅切碎,說:“這么跟你講吧,尹惠禎和你很像。我不是指長相上面,我是指某個地方某個地方很相似,就比如你們都是金發(fā)、碧眼、高大英俊的男士,舉手投足都具有紳士氣派。你還記得你第一天來面試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么話嗎?”
“那天你說了很多話?!备呔w如攤開手。
“我說‘老板可能會聘用你,因為你的長相符合他的喜好’,記得嗎?”酈鄞點了點手指,“這是梁旬易的一點小癖好,他偏愛這種五官,就像你,就像尹惠禎,就像他曾經(jīng)交往過的人?!?/p>
高緒如把拿著調(diào)羹的手放下,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酈鄞:“一言以蔽之,就是他看中了我這張臉?”
“不言而喻。而且他還跟我說過,說在他相處過的這么多人中,只有你會讓他產(chǎn)生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緒,譬如煩躁和傷感??傊愫芴貏e,高緒如,梁旬易甚至覺得以前在哪見過你?!?/p>
“但是他忘了對嗎?”高緒如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眼神卻憂傷多了。
朗姆酒倒進了敞口杯,酈鄞默默注視著琥珀色的液體越升越高,眼睛很久才眨動一次:“他忘記太多事了?!?/p>
“好吧?!备呔w如慢慢收拾好盤碟,決定今天這頓飯就到這兒了,“也就是說,他與很多人來往,和其中一個叫尹惠禎的人關系密切?”
酈鄞抿了一小口甜絲絲的酒,挑起眼梢瞧了高緒如一眼,像是在責怪他心思不夠細膩。酈鄞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善意地微笑著低聲說:“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梁旬易喜歡他,對他動心了?!?/p>
猛然間,高緒如渾身一震,如遭電擊。酈鄞用輕柔有力的聲音說出的那些話,頓使高緒如雙手冰涼,兩耳發(fā)燒,心尖一陣陣寒戰(zhàn),差點連牙齒都發(fā)抖了。不過面對酈鄞他不能失態(tài),只好裝出像聽到了一個好八卦后的輕松愉悅來,心照不宣地和酈鄞對了個眼神,玩笑說:“我想我懂了是啊,他動情了”
高緒如沒了胃口,起身離席而去。他回到自己的臥房,關上門,走到開敞的陽臺上去吹風,撐著欄桿,一直沉默。
雖然高緒如一次次告誡自己時間總會過去,人心和世事都是難料的,但當他聽到梁旬易傾心他人的消息后依然會哀憾交加。遠處青山迤邐,霞照西沉,他遙望著紅日不禁悲從中來,心道:圣母娘娘你昏憒不靈,有緣千里來相會,無情對面不相逢,如今你既要鴛鴦重合并,又要鴛鴦斷了情,你究竟是在作何調(diào)停?
在心里吐了苦水、怨過神明后,他稍微好受了點。高緒如把眼眶邊的一點shi淚抹去,重振精神,決定先過了今晚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