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反偵察力,熟悉我們的手段。”高緒如靠在椅背上說,“而且他會說一些軍事用語,我覺得應(yīng)該是一種習(xí)慣而不是刻意為之。這些人可能是警察,或者軍人,且從業(yè)已久?!?/p>
私情
緩緩的土坡連綿起伏,草色已經(jīng)由綠轉(zhuǎn)黃,連成一片的松林傾斜著升上遠(yuǎn)處鋸齒狀的雪山。大地好似病入膏肓的黃疸病人,冒著潮shi的青黃色。瘦長的電線桿佇立在平坦的草場上,電線細(xì)若游絲,從烏云密布的天際橫跨而過。牧民的農(nóng)莊散落在原野上,幾棵樹干雪白、樹冠金黃的白樺簇?fù)碇龅霓r(nóng)房,一條塵土飛揚的小路穿過葡萄園直通前門。
梁聞生坐在椅子里,雙手被牛筋繩拴住,腳踝和椅子腿銬在一起。他頭上依舊罩著黑布套和遮光鏡,降噪耳機讓他什么都聲音都聽不見。劫匪們已經(jīng)給他換了身衣服,雖然舊了,但還挺干凈。黑暗和寂靜讓梁聞生心生恐懼,他小心翼翼地扭著脖子,但無論怎樣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他想把頭套扒掉,立即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我口渴,可以喝點水嗎?”梁聞生問。
呂尚辛沒吭聲,把梁聞生的手反綁在椅子后面,然后起身走出了關(guān)押男孩的地下室??蛷d里的電視機在放喜劇節(jié)目,有個穿羊皮外套的棕發(fā)女人正對著鳥籠喂鴿子。從瓦藍(lán)色的窗玻璃向外看去,用麥秸做頂?shù)拇蟾C棚一覽無余,板車和收割機停在院場里,谷倉在五十步開外的地方。果園旁養(yǎng)著蜜蜂,窩棚里拴著比曲格牝馬,到處都是香噴噴的蘋果味。
眼鏡男在搗鼓電腦和屏蔽設(shè)備,見呂尚辛出來后,沖他亮了亮手里的啤酒。呂尚辛抬手拒絕了,靠在墻邊叫了女人一聲:“顏輯,別光顧著喂鴿子,給里頭的小鬼喂點水,讓他吃些東西?!?/p>
顏輯擦干凈手,走去廚房里倒了一紙杯涼水,再切了點蝦肉比薩。她用刀剁著菜板上的卷心菜,抱怨道:“已經(jīng)四天過去了,他們還在討價還價。錢到底什么時候能到手?”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眳紊行琳f,把連帽外套穿在身上,拿起車鑰匙準(zhǔn)備出門。
鴿子在籠中咕咕地叫,顏輯瞟了眼鳥籠,往尼斯沙拉里灑了些調(diào)味粉,鐵青著臉問:“你去哪?”
“到鎮(zhèn)上的飯館去一趟,探探情報?!?/p>
呂尚辛戴上絨線帽,臨出門前特意回頭警告了屋子里的人一句,以表明他在這群人中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送飯的工作交給顏輯,沒我發(fā)話,你們誰也別想碰那男孩半根汗毛?!?/p>
顏輯端著盤子走進(jìn)地窖,地下室的入口無時無刻不站著一名看守。她悄沒聲兒地走到梁聞生旁邊,把裝有食物的餐盤擱在他面前。地窖里存放著一些農(nóng)用雜物,彌漫著干草的氣味。墻邊有張略顯草率的鐵架床,他們會讓梁聞生躺在這肉色的床墊上睡覺。顏輯坐下來,摘掉了梁文生的頭罩和耳機,把水杯遞到他嘴邊晃了晃:“喝水?!?/p>
梁聞生照做了。顏輯喂他喝了半杯水,又扯下一塊比薩餅送進(jìn)他嘴里,一邊拉家常似的絮叨著:“你得想長遠(yuǎn)點,該吃吃,該喝喝,免得傷著自己。虐待你沒好處,我們只是想要錢而已?!?/p>
喂完了飯,顏輯從口袋里拿出一管乳劑,用手蘸了點膏藥抹到梁聞生臉上因打架而破了相的地方。事畢,她一聲不作地收拾掉空餐盤,把布罩子和耳機戴回梁聞生頭上,扶他去上了個廁所。顏輯回到客廳,將盤子往水槽里一放,轉(zhuǎn)身看著眼鏡男說:“梁旬易根本就不是真心想付錢,也許警察正在找過來的路上,我們得快點把這燙山芋轉(zhuǎn)手?!?/p>
雨從早至晚澆淋著果園里的樹木,園中鋪滿細(xì)沙的小徑上星星點點地落著黃葉,shi淋淋的樹皮散發(fā)出沉悶、蕭索的氣味。紫藤和丁香都已謝盡,在雪白的涼亭四周,莢迷掛滿了紅彤彤的小果。傍晚之前雨勢漸小,變成毛毛細(xì)雨,最后徹底停了,空氣隨之變得滋潤、芬芳。西半邊天上,夕陽的金光穿過沉甸甸的烏云,令人目眩地輝耀于白樺的葉叢之間。
萊恩山下的門禁打開后,阿爾貝開著車從里面駛出來,停在路口左右瞭望,按著耳機說:“附近觀察過了,路上很空,沒有異常。”
“回來之前再查一遍。”高緒如在電話里告訴他,“別靠近那些媒體,把車窗關(guān)嚴(yán)實點。”
阿爾貝滿口答應(yīng),然后沿山路開了下去。因為剛下過雨,晚陽的光線在黑黝黝的柏油路上反射出濃厚的橘紅色,濃厚得簡直可以拿玻璃瓶子裝起來。高緒如抱著buqiang巡檢花園,經(jīng)過噴泉池時他稍稍停了一會兒,看著漂在水面上的浮萍和蓮葉。他想起梁旬易曾坐在池邊,微笑著把手伸進(jìn)水里轉(zhuǎn)動戒指,而今雨打飄萍,日薄西山,無處不默示著世事之無常和不可言喻的悲傷!
高緒如從花園回到屋檐下,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鞋面上沾了不少落花。他在廊道里徘徊了一陣,遠(yuǎn)眺紅日射出的紫瑩瑩的霞光。虞恭裕拿著茶杯從門廳走出來,打算遠(yuǎn)眺山景放松雙目,卻正好撞上高緒如手里的槍。律師嚇得身板僵直,反應(yīng)過來后才立起眉毛數(shù)落道:“天哪,你能不能把槍收起來?”
“放松,喝杯茶吧。我是保鏢,負(fù)責(zé)梁旬易的安全。正如你說的,現(xiàn)在是艱難時期,體諒一下?!?/p>
虞恭裕沒再穿著能彰顯他不俗地位的西服了,為了適應(yīng)北方的冷涼天氣,他很不自在地披了件長風(fēng)衣御寒。高緒如和他共處檐下,不動聲色地留心著這位廣有見識的法律顧問——他的襯衣松松垮垮的,頭發(fā)也沒理,整個人看起來滑不溜丟,不過他手上卻戴著一塊貨真價實的勞力士表。虞恭裕喝了口茶水,和高緒如攀談起來:“你在梁旬易身邊待了多長時間?”
“不算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