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緒如無視之,自說自話:“談價錢之前先讓我和梁聞生講話?!?/p>
不出所料,塔塔一口回絕了他的要求,繼續(xù)在電話里威脅他們不給錢就撕票,嚇得阿爾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高緒如默聽幾句,忽然神色一變,強忍著眼淚說:“我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p>
塔塔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他這話搞亂了陣腳,過了會兒才回答:“你知道個屁。如果沒交錢就等著——”
“梁聞生已經(jīng)死了,你見鬼去吧!”高緒如似是悲痛欲絕般沖著聽筒大喝一聲,然后重重地將話筒按回到座機上。
在贖金談判中有一條金科玉律,那就是家屬方在談判時無論如何都不能率先掛斷電話。高緒如犯大忌的舉動可能會激怒綁匪,而綁匪勃然大怒的后果就是將梁聞生碎尸萬段。會客廳里頓時嘩然一片,霍燕青等人對高緒如的言行大惑不解,納悶地揮舞著胳膊。梁旬易氣急之下也忍不住出聲斥責他肆意妄為,而高緒如一聲不吭,攥緊拳頭抵在滲出汗珠的鼻梁上,他現(xiàn)在就像個賭徒,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對方亮牌。
地下室里,梁聞生側(cè)著身體躺在床上,一塊膠布封住了他的嘴,雙手也被反捆在身后。他又累又困,但緊張和恐懼讓他不敢睡太沉。迷迷糊糊間,梁聞生做了一個夢,夢見另一個爸爸回到了他和父親身邊。他第一次在夢里見到素未謀面的亡父,稚嫩的心靈被難以名狀的傷感填滿,不禁淚流滿面,從夢中哭醒過來。
忽然,一雙硬得像牛皮紙一樣的大手扯住梁聞生的衣領,把他整個兒從床上拽起來,抱出了地下室。緊接著那鐵手一把撕掉他嘴上封口的膠帶,撥開他頭上的半邊耳機,將聽筒湊了過去。
就在所有人以為萬事休矣的時候,桌上的電話再次震響了。梁旬易悚然一驚,心中直打鼓,高緒如立時三刻抄起話筒,在十幾雙焦灼的眼睛注視下謹慎開口:“聞生?”
梁聞生虛弱地掙扎了幾下,聽到有人在叫他后忙出聲答應,輕輕的嗚咽沉重地刺痛了高緒如的心:“爸爸?我剛才夢到你了”
“天呀,天呀,圣母娘娘”這是梁旬易四天來第一次聽到兒子的聲音,只覺渾身血氣仿佛都往腦袋沖去,霎時涌出了兩行熱淚。酈鄞面無人色地立在一旁,不忍卒聞,抿緊嘴唇默默飲泣。
“這下滿意了吧?滿意了就少扯淡,我受夠你們了!要么繼續(xù)這單生意,要么我就把人質(zhì)賣給別家。做這事簡直易如反掌,伙計,出手比你們闊綽的大有人在?!彼酚薪槭碌鼐嬲f。
高緒如弓著頻頻發(fā)汗的背坐在桌前,合上眼深吸一口氣,用指頭蹭了蹭眉弓,決定給之以致命一擊:“要是4025萬這個數(shù)還不夠,那你再說個價。給個準話行不行,到底要多少才肯放人?”
綁匪沉默了,兩撥人馬在同一片死氣沉沉的陰霾下各打主意。梁旬易看著高緒如疲頓的樣子,心又憂戚地緊揪起來。想到自己剛才競口不擇言地苛責他,梁旬易臉頰一熱,面露羞慚。高緒如埋著頭冥思苦想,梁旬易把手伸過去放在他肩后,為他按摩肌肉,想讓他放松下來。須臾,塔塔回話了,這場漫長的對峙似乎走到了盡頭:“如果再加200萬,我去和我的人商量?!?/p>
聽完,高緒如看向親友團,虞恭裕朝他翹起拇指表示同意,酈鄞稍加思索后也點了點頭。梁旬易在便簽紙上寫了兩個字,遞到他面前,高緒如看過之后會意一笑。在就贖金數(shù)額達成一致后,高緒如如釋重負,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快了:“那就定4225萬成交,朋友,現(xiàn)在我們談談交易的細節(jié)吧?!?/p>
然而塔塔惜時如金,急言急語地指示梁旬易在《第七區(qū)日報》上登出一則“農(nóng)場出售”的假廣告后,撂下一句“好好看報吧”就終止了談話。高緒如將話筒扔回桌上,莫名感到一陣快活,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他扣緊手指頂了頂鼻尖,沉浸在交易達成的巨大喜悅中,笑著握起拳頭給自己打了個氣。梁旬易溫和地望著他,領會到世事多有不幸,但萬幸的是還能夠與他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