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1頁）

噩夢很快就把他折磨得形貌消瘦，精神恍惚。他總是聽到周圍人言藉藉，有成百上千張嘴在對自己指責(zé)非難，他把耳朵堵上、眼睛閉上，在房間里來回疾走，等清醒后才發(fā)現(xiàn)時值午夜，月光泄入窗欞，周遭闃然無聲。

這是剎那間的軟弱，剎那間的絕望，這種軟弱和絕望感的產(chǎn)生是由于他深感愧怍。

白天，梁旬易呆坐在電視機前的椅子里聽廣播，郁郁不樂、心不在焉地聽著播音員報導(dǎo)維國軍隊解放日努達全境的消息。戰(zhàn)事雖然平息了，可靈魂上的傷口不會因此就霍然而愈。他雙眼無神地望著電視屏幕，心思卻不在那里，直到畫面中突然跳出聞胥寧的照片，播音員也屢次提到這個名字時，他才如夢方醒。

電視里，國防部發(fā)言人稱：“由于一名軍官聞胥寧違抗軍令，與聯(lián)盟理事會委員發(fā)生沖突，事態(tài)嚴重失控回程時，他不慎從飛機上跌落，目前已確認死亡事實顯而易見，無論如何該軍官執(zhí)行的都不是正常指令，威脅到了任務(wù)安全和維加里的國際關(guān)系有數(shù)名成員在t國境內(nèi)抓捕恐怖分子頭目沙庫瓦時遇難，國防部確認死者名單如下：上尉聞胥寧，軍士長周泓頤，軍士韓敬原”

梁旬易如遭晴天霹靂，用發(fā)抖的手指按住嘴，從椅子里站了起來。他看著照片里的人，聞胥寧隱隱含笑的目光真實可觸。死亡這個事實本身使他肝腸寸斷，不禁涕泗俱下，緊扣雙手瑟瑟發(fā)抖——那根壓死了駱駝的稻草，現(xiàn)在壓在他身上了。

他被巨大的悲痛擊倒，一直昏迷到午夜才醒。醒來后，他躺在窄窄的床鋪上不停地打著寒顫，感到xiong口一陣劇痛，淚水隨即如決堤般涌了出來。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振作精神，要練就一副鐵石心腸，然而同憂郁作戰(zhàn)是痛苦的，是力所不逮的。他想逃奔到什么地方，以求用某些極端手段把自己從驚駭和恐怖，從災(zāi)禍和焦灼中拯救出來。

這時，梁旬易心底萌生出了zisha的念頭，雖然這念頭荒唐謬悠。他坐起身，打開床頭柜的抽屜，摸到了冰冷的沉甸甸的shouqiang。把子彈填進去后，他如釋重負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槍口頂在太陽穴上，用力扣動扳機開了一槍。

意料中的槍聲并沒有響起，子彈沒有打出來。梁旬易喘著氣，僵坐好半天才睜開眼，放下槍退出子彈，放在手心。對于9毫米shouqiang忽然失靈一事，他感到迷茫，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與死神劈面相遇，卻又錯開了。

值班醫(yī)護在監(jiān)控中發(fā)現(xiàn)梁旬易自戕，急忙奔去推開房門闖進屋內(nèi)，迅速把他按住，奪走他手里的兇器，用藥物讓他鎮(zhèn)定下來。梁旬易在后半夜做了一個怪夢，再睜眼時，他躺在窗明幾凈的監(jiān)護病房里，心情平靜得出奇。

醫(yī)生拉開簾子走到他床邊，朝他笑了一下，問：“感覺怎么樣？”

梁旬易費力地支起身體靠在床頭：“很累?！?/p>

“這很自然，調(diào)節(jié)情緒是個很辛苦的過程?！贬t(yī)生說，一邊在椅子里坐下，“你昨晚精神崩潰，做出了一些反常的舉動，萬幸的是沒有受傷。我們及時搶救了你，讓你的癥狀不至于惡化得太快。放寬心，你已渡過了難關(guān)?！?/p>

說完，他停住了，似乎在斟酌下句話的用詞。梁旬易見他欲言又止，便問：“怎么了？”

醫(yī)生捧著墊紙板翻了幾頁報告單，瞟了眼梁旬易手上的戒指，用一種親切的、略帶憐憫的語氣告訴他：“治療時，我們給你做了詳細的全身檢查，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你懷孕了。梁先生，你還年輕，人生還可以繼續(xù)?！?/p>

梁旬易的心跳快了幾拍，他再三追問，才敢相信這消息是千真萬確的。他覺得塵世的氣息重又撲面而來，就像即將溺斃的人，忽然有只手伸進水里，把他拽出了水面。他撫摸著手上的指環(huán)，發(fā)覺這個世上至少還有幾樣?xùn)|西能讓他留戀。聞胥寧不在了，但他留下的痕跡卻那么多。

次日，梁旬易應(yīng)國防部傳喚，前去受審。一位上校接見了梁旬易，與他們同時在場的還有多名報刊記者，以及軍官。梁旬易看到當夜在卡布塔卡拉前線坐鎮(zhèn)指揮的指揮官也在其中。在錄音機旁，上校有所暗示地陳述道：“由于有敵軍的坦克混入了我們的隊伍中，加之火焰干擾了你的熱成像儀，而現(xiàn)場過濃的煙霧又遮蔽了夜視設(shè)備，導(dǎo)致你無法在那種情況下準確辨認彎刀6號和敵人?！?/p>

“我不這么認為，長官，我覺得我應(yīng)該能認出這兩者的不同。”梁旬易反駁說。

上校輕輕皺眉，加重了語氣：“但在那種情況下，你不能辨別?！?/p>

梁旬易看著上司的眼睛，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在記者和一眾軍官的注視下沉默良久，最后才艱難地開口：“在那種情況下無法辨別，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