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想讓我收手,你就不會幫我干這事了?!?/p>
莊懷祿一時語塞,在心中大呼上當(dāng)。高緒如笑了一下,提醒他:“那醫(yī)生剛才給尹惠禎通風(fēng)報信,說他的名字已經(jīng)暴露了。接下來尹惠禎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千萬要當(dāng)心。”
“你是不是還和梁旬易待在一起?我要你離開他銷聲匿跡地躲一陣,結(jié)果你才走了一天不到就跑回去了。”莊懷祿數(shù)落道,“你已經(jīng)不是他的保鏢了,要表忠心也不該選在這種時候?!?/p>
高緒如摸了摸嘴唇,用拇指蹭著眉心,過了會兒后才說:“等這事結(jié)束,我就把一切告訴你,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再有疑惑。”
酈鄞把梁旬易推進衣帽間,高緒如掛斷電話,回頭看著他。梁旬易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關(guān)切地牽了牽他的手,說:“空管部門允許我的飛機兩小時后起飛。你怎么了?”
“沒什么。”高緒如受驚似的撇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勾緊了梁旬易的手指。他們簡單收拾好衣物,門房隨即提走行李放入車輛后備箱。霏霏細雨里,忽然打檐廊后面飛出一只鹡鸰。陀螺尾朝門廳,蹲在最高的一級臺階上,因雨絲飄落到了自己身上而感到欣喜。覆蓋著闊葉幼齡林的小山岡變得白茫茫的,空氣里的灰塵味消失了,爽潤的樹葉氣息充盈著天地。
博恩西市猶如一塊金線織成的壁毯,晾在漠漠月色下,月光把沒有點燈的陽臺照得很亮。時針在墻上的掛鐘里神秘地走動,子夜正悄悄臨近。浴缸里的水放滿了,虞恭裕往電唱機上放了一張唱片,選了循環(huán)模式。他在柔和的流行音樂聲中脫掉綢衫,坐入寬敞的瓷缸,讓水漫過肩頭。熱氣把他的臉蒸得發(fā)紅,他心情愉快地閉上眼,享受身體慢慢放松下來的感覺。
虞恭裕聽見上空某處傳來轟鳴,他知道那是警方在巡夜,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直升機的聲音就會準(zhǔn)時響起。門口過道旁的電話響了,但直升機和黑膠唱片的聲音淹沒了它,虞恭裕沒有聽見。振過六聲鈴后,電話被答錄機接起,對方留言說:“你在家嗎?我想見見你。如果你不回電話,我就去找你了?!?/p>
飛機螺旋槳低沉的噪音漸漸遠離,和唱片里的音樂一樣富有節(jié)律,虞恭裕心不在焉地想著警方的慣例是從哪兒來的,為什么不早一小時?為什么不晚一小時?他睜開眼,瞧見墻面上的鏡子完全被shi霧擋住,之后又闔上了眼皮,漸漸有了困意。他時常在泡澡時睡著。
入口的房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立在過道旁的灰熊標(biāo)本托著銀盤,亮晶晶的玻璃眼珠憨厚地盯著客人。電話機閃爍著綠色指示燈,表明有一則留言正等待聽取。
他關(guān)上門,瞟了眼條桌上的電話機,又看了看垂在墻邊的藍色掛毯,緩步踱進屋內(nèi),聽見輕曼的歌聲從浴室里飄出來。沙發(fā)旁亮著落地?zé)?,電視的音量調(diào)到了最低,正在播放一檔宗教節(jié)目。桌上的電腦處于運行狀態(tài),他走向它。
床頭柜抽屜里的轉(zhuǎn)輪shouqiang被人拿走了,窄細的長刀掛在巨幅的壁毯上,有只手將它取了下來。虞恭裕在昏沉中聽見外面有腳步聲,立即醒來揉了揉眼,抹去臉上的水霧,望向幾步外的磨砂隔門,問:“任之,是你來了嗎?”
門上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虞恭裕皺皺眉,稍稍坐直了身體。門被移開后,來者走入水汽彌漫的浴室,在虞恭裕恐慌的眼神中抽刀出鞘。室內(nèi)霎時寒芒劇閃,鮮血潑在了潔白的陶瓷上。虞恭裕沒有立刻喪命,幾番想爬出shi滑的浴缸,但又被人按著跌入水中。他看到一把轉(zhuǎn)輪shouqiang舉到眼前,緊接著一顆子彈毫不猶豫地?fù)舸┝怂哪X袋。
缸中的熱水蕩著波浪,濃血從虞恭裕xiong前擴散開去,他徒勞地掙扎著,最后歪倒在池壁上,咽氣了。
阿爾貝將梁旬易送去了機場,把車停在航站樓的玻璃墻外。高緒如推著梁旬易走向停在泊位里的一架達索獵鷹,飛機的舷梯已經(jīng)降至地面,等候在旁的乘務(wù)員落落大方地向他們問好。兩人登機后,高緒如把梁旬易抱到舒適的座椅上,乘務(wù)員為他們送來了香檳。阿爾貝目送飛機滑入跑道,一直看著它斜升起飛,等航照燈徹底消失在云層里之后才驅(qū)車返家。
飛機快要降落時,梁旬易醒了過來。他把窗前的遮光板拉上去些,竟發(fā)現(xiàn)雪白的機翼上顫抖著一抹胭脂般的霞暈。幽曠的天障是暗藍色的,從東方漫來淡淡的白光,纖細的曙云形成一道勻調(diào)的淡紫色煙柱,緩緩地升向清澈的穹窿,仿佛一直通往太空。他喜不自禁地欣賞著日出前最初的景色,想叫醒高緒如共賞奇觀,回頭時卻見對方正含笑著凝睇自己。
“你怎么醒了,我剛想叫你?!绷貉装咽稚斐鋈ダ「呔w如的手腕,“外面好像要日出了,我想和你一起看?!?/p>
高緒如仍舊笑著,拿開蓋在身上的毛毯,側(cè)過身挨近他一點:“我聽見你在拉遮光板,所以就醒了。”
隨著飛機改變方向,窗外透進來的氤氳的薄光逐漸映亮了梁旬易整張臉龐。他摸了摸耳朵,瞇著眼遙望因云海滾滾而富有彈性的天際線,又扭過頭來笑問道:“那為什么一直悶聲不響?”
“因為剛才外面的霞光照到了你臉上,很好看?!备呔w如說,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坦率而溫情地注視著梁旬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