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欲崔敬離開,
躺在他懷中睡覺,
一手拉著他胳膊,另一手環(huán)住他腰身,
多處防守,怕她沉沉睡去之后,
這人眨眼不見。
睡夢中的小娘子,靜謐柔美,漏出的半張面皮,清麗至極,
夾雜疲倦憂心。呼吸之間,發(fā)絲微動。像是調皮的小子,
在她雙頰上跳舞。
如斯美景,
是這半月來,崔敬從不敢奢望的場景。
他離京赴任,原以為他們之間再無瓜葛。任他天高云淡,秋日即來,錯過就是錯過,
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后來,萬陽之戰(zhàn),缺醫(yī)少藥,
久無援軍,他瘸腿行走,這輩子恐是要與拐杖作伴。他怕自己不能好起來,怕往后蒼天開眼,
再見她,不敢顯于人前,不敢碰面。
她那樣好的姑娘,值得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瘸腿之人,自然不該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是日夜半,月色皎潔,清輝遍地。崔敬抬頭望天,西北的夜晚,真冷!凍得人骨頭縫疼。突然,他好似聽見有人在喊他,聲聲凄涼,字字泣血。
“三郎……三郎……你在哪里……”
像是來自云端,像是來自心田,遙遠,縹緲,虛無,卻又一字字敲打在崔敬心口。凝神細細分辨,好似蓁蓁在呼喚他。痛苦,焦躁,不安……這把嗓音,他從未聽過,似有什么天大的事,攪得蓁蓁肉身重塑,魂魄重鑄。
翻天覆地,不外如是。
他起身,朝遙遠的聲響來處走去,一步一瘸,一步一拐。
一直走,朝前走。
卻是什么也沒見到。
如今,他終于活著回來,這條腿也有了復原的可能。他能夠站在這里,看著蓁蓁醒來,和他說話。她長睫微動,好似睡得不甚安穩(wěn)。
男子伸手,撩開她額前一縷碎發(fā),別在耳后。視線落在他臉上,久久不動。
片刻,女子眼睫不再顫動,料想是睡得沉了,他輕輕將人抱起來,放在臥榻之上側躺。拉好被褥,又捏捏被角。不能透了風去,西北不如京都,夜間寒冷。她疾行來此,本就倦怠非常,不可再受寒氣。
做完這一切,崔敬也不離開,就地坐在腳踏,守著她。
不多時,窗牖之外光亮漸次明亮,隨之而來的是一身響亮呼喊,“阿娘!阿娘!醒了沒?”
這聲,自然是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