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葉蓁不知王太太所為何事,就著她低頭見禮的功夫,環(huán)顧四周,除開伺候女婢,甚也沒瞧見。
崔敬不在,秦葉蓁這心,不知為何放松不少。
一時小丫頭子伺候,王太太笑顏笑語,說起看臺的熱鬧。說話間,不時看向四公主,像是有話要避開她說一般。
四公主哪里是受氣的性子,“五妹妹,要么我走?王太太尋你有話要說?!?/p>
王太太一向紅紅火火,也被這聲唬住,而伺候在旁的黃大奶奶,低頭微笑。
秦葉蓁眼下正亂的很,沒管這些眉眼官司,“王太太有話說便是,四公主不是外人?!?/p>
四公主瞅瞅王太太,眼神示意道:這點子買賣,我都知道;王太太則低頭心道:這都是些什么事兒。
如此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四公主的眼珠子在王太太和黃大奶奶之間來回,半晌之后方才說道:“哎呀,這里頭悶得慌,大奶奶陪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可好?”
黃大奶奶無有不應(yīng)。
待雅間之內(nèi)只剩下秦葉蓁和王太太,良久的寂靜,伴隨戲臺上唱跳告一段落,不知不覺中二人安定下來。咿咿呀呀的曲子再次響起之際,隔著門窗,隔著屏風(fēng),小小四方之地,別有一番安靜。
許是等得不耐,王太太說道:“公主此行,可是來找小王爺?shù)???/p>
見秦葉蓁僅僅是點頭,不說話,霎時間小小雅間更為寧靜,王太太踟躕著道:“都是我家三郎不好,回頭我教訓(xùn)他,讓他學(xué)好些。小王爺年紀(jì)小,聽?wèi)蛏锌?,請人來府中便是,沒得在這外頭,亂糟糟的,不成體統(tǒng)。”
秦葉蓁依舊看戲,不多言不多語。
這趟買賣,在座之人無不知曉其目的,可秦葉蓁那不在意的模樣,令王太太冷汗絲絲,心中直打鼓。
沒人說現(xiàn)如今的五公主改了脾氣呀!以前那樣,多好說話。
抿一口茶,王太太在心中將崔敬罵了千百回,這個狗東西!有什么事,非得現(xiàn)在去做,害得自個兒阿娘來此受苦。眼見就要說開,好日子就在前頭,非說時機不到,拖延一二。
這光景,是能拖延的么!
雖說如此,可王太太身為阿娘,對自家三郎的心思,算得上是了如指掌。既然答應(yīng)來此拖延,也答應(yīng)不再阻攔,遂一盞茶喝完,從那年秋日的長秋亭開始說起。
王太太是個爽利人,快言快語,和臺上的熱鬧,正好湊對兒。
秦葉蓁細(xì)細(xì)聽著,動也不動,一雙眼全然看向戲臺,沒留給王太太一點子眼神。叫人心發(fā)慌,叫人無法繼續(xù)。
長秋亭的故事總有謝幕之際,不知何時王太太又說起四公主成親前后。
那時候先帝尚未指婚,宋駙馬安安靜靜在翰林院當(dāng)差,誰人也沒將這兩人聯(lián)系到一塊兒,至于那時候的宋秉正作何,無從說起,只有言說自家三郎。崔敬被王太太灌了藥,一路送到西北,交給王將軍看管。
可少年的心事,如何看管得住。
具體時日已然不可知,王太太只記得某日有人稟告,說是三郎君給秦葉蓁來信。因家中父親文官起家,崔敬手中的小廝,俱是靠外祖家建立起來,王太太知道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并不奇怪。
即將說到要害之處,王太太頓住,看向秦葉蓁的后腦。一頭墨發(fā),梳個高髻,后腦上唯有一個珍珠橋梁簪,瑩潤光亮,于這此起彼伏的喝彩聲中,絢爛奪目。
“那時候我害怕得緊,連忙命人將那封信,給截了下來。我……我不敢叫人知道,偷偷摸摸,本想毀了它??煽偸窍虏蝗ナ?,午夜夢回,三郎那雙眼,不停在我腦海中晃蕩,心有不忍,將這封信留了下來……再后來,我就再也沒三郎的消息。
他刻意避開我,避開我認(rèn)識的人手,避開我能知曉的途徑。那日,家兄寄回家書,我才知道,三郎換了個小廝,叫北疆,專司戰(zhàn)報……”
王太太說到這里,有氣無力,再度喝一口熱茶緩緩,
“再往后,先帝指婚,公主成親,小王爺出生,一連串的事兒。這幾年,我本想著,該是能再見到他??墒牵雮€鬼影子也沒,連他手底下之人,也就剩下南風(fēng)他們?nèi)齻€,還是我認(rèn)識的模樣。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妥當(dāng),對不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