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嘉熙像是回憶起了什么,xiong腔有了明顯的起伏,整個人又像是陷入了回憶里。湯雪好像看到了那晚在浴室里的他,狼狽不堪,像在大霧里找不到方向。
湯雪想從他懷里出來,扶著他坐下??伤龗暝?,換來他更用力的禁錮,他十分怕懷里的人突然抽離的感覺?!巴挝酰也蛔?,我們?nèi)ド嘲l(fā)那邊坐下,好不好?”湯雪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松。
他慢慢垂下手,手上的力道卸下,湯雪將他拉到沙發(fā)上坐下。童嘉熙耷拉著眼睛,湯雪覺得他高大的身材像一下子消瘦下去,滿眼都是破碎。他明明什么也沒做,她卻像是被刀扎了無數(shù)次。
“算了,反正都過去了,那就不重要了?,F(xiàn)在我們往前看就好。”湯雪決定不逼他了,如果他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童嘉熙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直這么好看,黑白分明的清澈感。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現(xiàn)在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很想自嘲。
“湯雪,別憐憫我?!彼懿涣?。
湯雪聽完這句話,才意識到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就不自覺的將他放在了低處。“我沒有,我就是擔(dān)心你。”她看到他這個樣子,竟覺得想哭。
她備考壓力大的時候,沒哭。和媽媽據(jù)理力爭時,沒哭。被人在相親市場上,當(dāng)做可隨意挑選的大白菜時,也沒哭。
但現(xiàn)在她很想哭,她真正意識到,她的愛人生病了,生了一場好久的病。
湯雪的眼里盛著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有些掉落在他手上,燙的他xiong口疼。童嘉熙伸手給她擦眼淚,可她的眼淚卻越來越多。他印象中的湯雪一直都是堅強(qiáng)的,什么時候像現(xiàn)在這樣哭過。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別哭了,好不好?”童嘉熙無措極了,一直說著對不起,語氣輕的不能再輕。
“你道什么歉,你沒有錯?!睖⑺氖直劾^來,直接在他衣服上蹭,蹭的她眼妝都花了。童嘉熙記得她上次在他家也哭過,怎么總在這間屋子哭,果然下次還是不要再帶她過來了。
童嘉熙左手上的衣服都shi透了,上面不僅有她的眼淚,還有隨機(jī)掉落的眼影,湯雪看著他衣服上的顏色,裝作看不見,又繼續(xù)蹭了好幾下?!巴挝?,我沒有憐憫你,我是需要你?!睖┑脑拵е耷?,軟綿的不像話,卻像帶著無形的力量,鉆進(jìn)他的心里,無處可逃。
童嘉熙用手擦干她眼角的淚水,這么年的困惑痛苦,他竟覺得都能通通放下。只因為她說,她需要他。
“我會好的,放心?!蓖挝醵紫?,以一種仰視的姿勢看向她。湯雪知道,他在哄她。
“其實,我媽最后是她自己拔的管?!睖┞犕晷捏@,似乎從沒想過她媽媽會用這么堅決的方式離開。
童嘉熙記得那年的冬天,似乎尤其的冷,而童妍欣的病情也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就算醒過來,也一言不發(fā),就那么呆呆坐著。童嘉熙那時候上大學(xué),幾乎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用來兼職,他所有存下來的錢都希望,能維持童欣妍那已經(jīng)破敗不堪的身體。
有時候他甚至?xí)X得,湯雪離開他是對的,他這樣的人,憑什么要她負(fù)擔(dān)他這樣的人生,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會更加強(qiáng)烈。再后來,他很少刻意打聽湯雪的生活,只是會在姜穎的朋友圈里,偶爾看見她的身影。她還是那副樣子,拍起照片冷冷的,高傲的,讓人一眼就注意到。
他記得那組照片的背景是在一家餐廳,發(fā)完那組照片,或許是有人追著要她的聯(lián)系方式,姜穎很快就在下面又補(bǔ)充了一條評論。“旁邊的姐妹已有對象,勿擾?!蓖挝醵⒅墙M照片看了很久,最后目光留在評論區(qū)上,還是按了保存。
再后來童嘉熙去姜穎朋友圈看時,那張照片已經(jīng)隨著“三天可見”而隱藏起來。而他手機(jī)里的那張照片,成了他許久的慰藉。
后來,童欣妍的病情需要住院,她常年勞累積攢,身體的免疫力下降,加上躁郁癥的困擾,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可童嘉熙不愿意就這樣放棄,他想治好她,想讓她再等等自己。他很快就可以賺錢,他們很快就會迎來他們的好日子。
可慢慢的,童嘉熙就像下定了什么決心,開始不吃不喝,話越來越少。許多護(hù)士都拿她沒辦法,童嘉熙穿梭在醫(yī)院與學(xué)校之間,整個人疲憊不堪。
某天晚上他守著睡著的童妍欣,不小心自己也睡著了。醒來發(fā)現(xiàn)童妍欣也醒了,正看著他,眼里都是心疼。她回顧起自己的這一生,真的太疼了,如果有的選,下輩子她不想再來了。
童嘉熙抓緊她的手,童妍欣的手上有不少繭子,摸起來凹凸不平,粗糙的很。她動了動嘴,想說什么,卻沒發(fā)出聲。突然她將他的手往上拉,到呼吸管那里停下,眼里的意思堅決。他竟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甩開她的手。
童嘉熙以一種半跪的姿勢蹲在她床前,整個身體越來越低,最后直接扶在床邊,肩膀一聳一聳。他說,“別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