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僵住,又忙后退。
他指著白案前下方留下的腳印,案上地面都是面粉,所以腳印格外明顯,尤其是右足比左足痕跡深重了許多。
“此當(dāng)是曹司直所說,你擲出矮案時該名疑犯躍起之處?!彼麅?yōu)雅俐落地撩袍屈膝蹲下,伸指隔空描繪?!耙煞敢苿娱g上半身靈動迅捷,下盤甚穩(wěn),右足習(xí)慣后跟施力,顯示慣常拉開重弓?!?/p>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滿眼敬服……
“曹司直,你可還記得疑犯劈斷矮案時,用的是左右何手?”李衡挑眉看著她問道。
“右手?!辈苷照栈鹚倩厣?,面帶疑惑?!翱墒谴笕?,如果疑犯是左利手(左撇子),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時,他不是應(yīng)該也本能的運用左手使力嗎?”
軍人出身的王令史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她臉色微微尷尬了——這問題很沒常識嗎?
“若是弓箭手,自是一貫護住運勁拉張弓弦之臂,生恐傷及?!崩詈夂喍探忉專粗难凵裼幸唤z隱晦的耐心。
“了解,多謝大人?!彼迩搴韲?,提醒自己千萬慎記別在外人面前又胡亂沒大沒小地對他問出十萬個為什么。
“疑犯極可能是個尾指遭截斷的前弓箭手——”王令史眼神敏銳,面色凜然凝重。“寺卿大人,依您看,此人會是地方藩王麾下府兵?抑或是官宦富戶豢養(yǎng)府衛(wèi)私兵?若是前者,那——”
如今大唐國力強盛富庶,萬國來朝,西域各邦遷至長安或經(jīng)商謀生或習(xí)書取經(jīng)者眾,流動人口多,人員復(fù)雜,各坊管理雖嚴謹,可世上最光明繁華的城市都會有最陰暗晦澀的角落……長安,也不外如是。
不提天南地北來往商客齊聚的西市,光是東市內(nèi)便有貨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積集,更鄰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等皇城宮殿,圍繞東市皆是達官顯貴的豪邸府院。
并長安官僚貴族子弟,多是弓馬嫻熟、斗雞走狗且眠花宿柳者,逞兇斗狠互相比試時有耳聞,還有豪族特意養(yǎng)了昆侖奴為驅(qū)策……
“我等職責(zé)是辦案斷案,追查真相尋出真兇,還受害者一個公道清平?!崩詈饴牫鐾趿钍返倪t疑和顧忌,沉著平靜的語氣里有著無可撼動的昂然坦蕩。“三法司奉圣人和唐律行事,為天下執(zhí)法,當(dāng)正定刑書,明斷罪法,使刑不差二,法不傾邪。”
王令史和主事仵作目光燦然亮了起來,xiong膛熱血沸騰……
“喏!”
曹照照仰望著眼前俊美沉著肅然的青年,心頭怦怦跳,而后馬上強迫自己轉(zhuǎn)移視線——冷靜!冷靜!美色禍人,戒之慎之!
“能以左手拉動三石弓者罕,”李衡沉吟?!皳?jù)我所知,舊歷九年,皇城十六衛(wèi)豹騎一千人中,卻同時有兩名弓箭手以左手能展三石弓百步穿楊而馳名……兩人,恰恰是孿生兄弟?!?/p>
王令史也想起來了,面露異色。“下官也曾耳聞過這對孿生兄弟,力大無窮,箭術(shù)過人,只是——”
李衡道:“只可惜在舊歷十年初,沈陽王叛亂,左右龍虎軍、神策軍、豹騎迎戰(zhàn)剿敵,死傷無數(shù),后兵部卷宗詳錄,此戰(zhàn)共計亡兩千六百零七人,傷三千九百八十二人,千人豹騎十中僅存一二,這兩人均在亡者名單中?!?/p>
舊歷九年,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早已湮沒在重重故紙堆中,又有幾人能一眼一念間就精準(zhǔn)搜羅而出?
王令史和何主事難掩敬佩地看著李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