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淫賊留其名?!蓖鴦倓倧奈疑磉吋柴Y而過的一對衣著光鮮的青年男女我感慨道,那對俊男美女正你跑我追的打著情罵著俏,若無旁人的樣子惹得路人側(cè)目,連我都有些自嘆弗如。
我正騎著一頭烏騅馬悠哉悠哉的走在通往蘇州的官道上,后面則是一輛并不出奇的馬車。車是從分號分布江東的老馬車行租來的,在鎮(zhèn)江正巧遇到上次替我趕車的老馬車行二掌柜老張要回杭州,他便自告奮勇的當起了車夫。
馬車里傳來一聲輕啐,不知是無瑕還是寶亭。老張卻只是憨憨一笑,看那對男女已漸漸遠去,才道∶“大少不認得他們吧?!?/p>
“莫非他們有什么來歷不成?”我一怔。
老張慢悠悠的道∶“新上任的杭州都司姓武,而前面的那個小姐也姓武。”
我驀地想起沈希儀上次來蘇州參加霽月齋分號開業(yè)儀式時,曾經(jīng)提起過他的上司杭州衛(wèi)新任指揮使武承恩和他艷名四播的五女兒武舞,不過那時沈希儀更好奇的是武承恩與霽月齋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對武舞只是一帶而過。
“是武舞嗎?”
“是五小姐,”老張回道∶“武大人上任那會兒還是小老兒親自押的車呢。”
“這丫頭倒是瘋的很呀?!蔽倚Φ溃涑卸髂耸钦返囊环酱髥T,武舞本應(yīng)做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可現(xiàn)在卻是在杭州七八百里地之外和男子冶游,可見武家的家教實在不敢令人恭維,而且雖然只和武舞打了一個照面,我已然看出她并非完璧,可她卻依然梳著表明是云英未嫁之身的雙丫髻,想來沈希儀那句“狂蜂浪蝶”的評語并不為過。
老張卻不吱聲了,他并不是個多嘴的人,只是我好像很合他的脾胃,才跟我多說了幾句。
七月的天氣酷熱難當,我看時近正午,道兩旁的樹蔭越變越小,而前面正好有座茶棚,便和老張商議在此歇歇腳。
老板和老張很熟,一見面便拉著手嘻嘻哈哈起來。茶棚生意并不太好,諾大的茶棚里只有兩撥客人,東北角的那一撥是一個老板帶著七八個行腳車夫模樣的人圍在一起,正在呼三喝六的;西南角則是一對少年主仆,主人俊朗仆人伶俐,不過在我久經(jīng)歷練的眼中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沾著些胭脂氣,再看他們面目無需、脖頸無結(jié),我就知道他們和無瑕寶亭一樣都是易了容的雌兒,只不過無瑕寶亭是把自己變丑了,而她們是把自己變成了男子。
也算是個出色的人物了,剎那間我便勾勒出了那對主仆的本來面目。不過這樣的女人我實在經(jīng)歷的太多了,我也就沒了興趣。嫌東北角的那幫車夫吵,便遠遠的在東南角找了張大桌子和無瑕、寶亭坐了下來。
老板麻利的上了壺茶,我呷了一口,雖然離茶區(qū)很近,可那茶不是什么好茶,僅能解渴而已,喝了兩口,我便沒了興趣,寶亭想來也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這種粗茶并不合她的口味,也很快放下了杯子,只有無瑕一面有滋有味的品著茶,一面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干嘛這么看我?”
無瑕不說話,只是抿嘴笑。因為易容的關(guān)系,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模糊,可清澈眸子里的笑意卻是一覽無馀。
我知道那是為了武舞,在沈園的時候,大師娘說我長了一只聞香識女人的鼻子,當時無瑕眼中露出的就是這般笑意。
“我對她沒有興趣,只是她老子與霽月齋關(guān)系密切,我總要替我大老婆留心一下吧?!?/p>
寶亭啐了我一口之后眼中便多了幾分憂色,她可能不知道武舞,但絕對不會不知道武承恩,也不會不知道武承恩在政商兩界有著多么大的影響力。
不過我很奇怪,寶大祥執(zhí)珠寶業(yè)牛耳二十馀年,照理說和官府應(yīng)該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可我根本看不出它在政界方面的資源,便問寶亭其中的原因。
“一朝天子一朝臣呀?!睂毻M是感慨的一句話讓我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奧秘,正如我猜想的那樣,寶大祥多年苦心經(jīng)營起來的關(guān)系網(wǎng)因為正德帝的突然駕崩頃刻間便土崩瓦解,等看清了時局,寶大祥又陷入了資金短缺的困境。從嘉靖繼位開始,寶大祥竟是步步坎坷。
“我們會時來運轉(zhuǎn)的?!毕氲焦疠?、方獻夫已經(jīng)有了飛黃騰達的跡象,我的話便充滿了信心。
說話間,外面官道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zhuǎn)眼間兩匹駿馬便停在茶棚外,就聽一個男人埋怨道∶“我都說了,前面一時間沒有打尖的地方了,你偏不信┅┅”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一個女聲打斷∶“你怎么這么棉唆呀,姑奶奶就是喜歡騎著馬撒歡兒,你管得著嗎?”
雖然茶棚擋著看不見馬上之人,可聽聲音我知道正是武舞和她的同伴回轉(zhuǎn)過來,可方才兩人似乎好的蜜里調(diào)油,此刻武舞像是有一肚子的火似的。
正尋思間,武舞和同伴一臉不豫的進了茶棚,那些車夫見武舞容貌艷麗,俱是一陣怪叫,其中有個小子一邊怪笑還一邊叫道∶“小娘子,你喜歡騎馬嗎?看看我怎么樣呀?”
旁邊一人笑道∶“老七,錯了,怎么能是小娘子騎馬,應(yīng)該是咱哥們騎馬才對呀?!?/p>
又有一中年人道∶“老三,別惹事?!?/p>
不過那人的話已經(jīng)說晚了,武舞兩人臉色一變,她同伴的手飛快的搭在了腰間斬馬刀的刀把上,不過還沒等他把刀抽出來,武舞手里的馬鞭子已然猛的揮出了,那條八尺有馀的馬鞭帶著勁風抽向的那個說著怪話的干瘦車夫。
“不開眼的混蛋!”
“這小娘子還真夠勁兒呀!”那干瘦車夫不躲不閃,一伸手竟把馬鞭子握住,口中嘖嘖還有聲道∶“好,夠潑辣,奶奶的大爺我就喜歡潑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