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子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他是個當?shù)娜肆耍匀豢闯鰺o瑕懷了身孕。
此時已經(jīng)過了午時的飯口,店里的人并不多,他把圍裙一解交給徒弟,坐在我和無瑕對面,道:“老弟,不介意我說個故事吧?!?/p>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還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伙子,剛剛遇到我?guī)煾覆贿^兩個月?!蹦显硬[起了眼睛,說起往事,他臉上竟有些意氣消沉。
對于南元子,我很是好奇,一個擁有江湖名人錄前三十名實力的武林高手竟然自甘寂寞的賣著雞絲混沌、南瓜團子,饒是我受過師父別樣的薰陶,理解起來也費了點心思,而無瑕她們顯然更是一片茫然,南元子的舉動已經(jīng)把江湖代代相傳、老師耳提面命的“武者以俠義為先”或者相反的“武者以利益為先”的江湖最高原則打得滿地都是碎片。
在南元子眼里,武者或許就和那些來老三味吃飯的漢子一樣,都是需要真實生活的普通人而已??陕犓f起往事的語氣里夾雜的某些東西,讓我驀地對他的普通生活劃上了一個問號。
“那時大江盟還是個剛成立不久的小門派,在江南地頭上叱吒風云的是蕭雨寒的快活幫,而我正是蕭幫主的四大親衛(wèi)之一……”
我正覺得蕭雨寒和快活幫的名字聽起來耳熟,無瑕已經(jīng)訝道:“可是在對十二連環(huán)塢一役中全軍覆沒的快活幫?”
話音未落,她已經(jīng)覺得此話有些不妥,忙道:“南大哥,我不是有意的?!?/p>
“弟妹,你說得一點沒錯,快活幫確實在那一戰(zhàn)里全軍覆沒了,可真相呢,真相又是什么?!”
南元子的聲音里竟有幾分罕見的激動:“仗還沒打,蕭幫主已然無心戀戰(zhàn)了,若不然,以當時快活幫實力之強大,縱然打不贏十二連環(huán)塢,也絕不至于全軍覆沒啊!我要是沒有我?guī)煾赶嗑?,恐怕也在太湖里喂了魚了?!?/p>
他嘆了口氣,半晌道:“蕭幫主是把自己和快活幫全幫弟子做了心愛女人的陪葬??!”他語氣里雖有怨氣,卻也頗多同情之意。
我詫異的一皺眉,無瑕更是驚訝地“啊”了一聲,只是那聲音里竟有些艷羨,讓我明白女人始終是一種感性動物。
“蕭幫主他雄才大略,絕不下于當今大江盟的齊盟主,若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十年間就把快活幫發(fā)展到了江湖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幫派??上麗坼e了人……”
南元子的神色中頗有些惋惜和無奈:“幫主他愛上了自己師父的遺孀五夫人?!?/p>
我心中一凜,心思驀地飛到遠在揚州的幾位師娘身上,又轉到了無瑕這里,我已經(jīng)隱約明白了南元子故事的含義。
卻聽南元子接著道:“當時幫里的大老和知道此事的弟兄都說幫主錯了,現(xiàn)在想想他真是錯了,既然已經(jīng)做了初一,那干脆就連十五也做了,弟兄們最多嘴上議論幾天也就罷了,難道真的為了這么點事情就跟他老人家過不去嗎?可幫主他卻拖拖拉拉、瞻前顧后的,直到五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弟兄們的議論可就不是味道了,誰讓她還掛著幫主五師娘的頭銜呢?!五夫人一時想不開,竟然跳樓自殺了。結果,哎,你們都知道了,真是佳人一死萬骨枯呀!”
蕭雨寒的這段往事并沒有成為江湖的奇聞佚事,顯然它已經(jīng)隨著快活幫的覆滅而一同埋葬在太湖浩瀚的煙波里。
而南元子把這段在心中隱藏了許久的往事翻出來,可謂用心良苦,而且他真是超越了世俗,真心的祝愿我和無瑕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因此雖然我早就決定要正式迎娶無瑕,可還是感激地說了聲“謝謝”,無瑕更是紅著臉深深俯首致謝。
“弟妹,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能喊我一聲大伯?!?/p>
什么嘛!明天秦樓開業(yè)我就能見到你老南那張臭臉,難道今天晚上就讓我娶無瑕呀!我心里嘀咕著從老三味出來,望著南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來來往往的那一張張樸實的臉,還真想干脆就把那個什么勞子隱湖一腳踢開,和我心愛的女人一起安安分分的過生活。
這念頭正在我心頭盤旋,忽聽有人喚我道:“咦,這不是動少嗎?”
順著有些熟悉的聲音看過去,一張八面玲瓏的中年人的臉映入我的眼簾,不是旁人,正是福臨鏢局的總鏢頭邱鴻聲。
“邱老總,多謝你救了蘇瑾和我的侍女?!?/p>
我笑著遞過一張銀票:“弟兄們辛苦了,給弟兄們吃點茶?!毙睦飬s一怔,算算腳程,福臨的人馬應該已經(jīng)到了揚州了,怎么還在蘇州閑逛?
出乎我的意料,邱鴻聲竟把銀票推了回來,見沒有外人便說蘇瑾眼下還是聽月閣的頭牌,自己又是慕容家的人,理應援手。我堅持,他便說聽說秦樓開業(yè),要不這銀票權當賀禮吧。
邱鴻聲的表情很自然,而我卻頓起疑竇,聽他話里的意思,我隱約覺得他待在蘇州的目的似乎就是等秦樓的開業(yè),若是這樣,今天的巧遇也該是刻意安排的了。
對于秦樓會變成江湖各種勢力交匯的所在,我早有準備,可來的這么快,我心里還是泛起了一絲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