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野生?
我有些好笑,脫了靴子踩上去,感覺很是柔軟,只是一踩,陷下去一處,底下似乎是被樹藤支撐起來的,再往前走一步,就踩到了一塊硬邦邦的平面上,不知道是什么。
我好奇地半跪下去,想掀開獸皮看看,手腕就被猛地扣住了。
我嚇了一跳,抬頭就見吞赦那林俯視著我,他的臉藏在陰影里,神情難辨,只能聽見他陰惻惻的聲音:“下面,臟?!?/p>
我縮回手,心底懷疑又一次冒了出來——他真的看不見嗎?還是,是我見他蒙著眼便先入為主的誤會?
吞赦那林在我身邊跪坐下來,背脊仍然僵直,沒有半點主人的松弛感,倒像是守著陵墓的兵馬俑,看著囚犯的獄卒。
他這副模樣詭異至極,又有點逗,但想起他說自己身體有疾,我又不知他到底是不是盲的,想笑但卻不敢,可這般和他雙雙跪坐著,實在尷尬,跟馬上要拜堂似的。我用拳頭抵著上揚的唇角,輕咳了一聲:“吞赦那林,你的眼睛,是染了病嗎?”
他幽幽答:“畏,光。”
原來的確不是盲人,怪不得。
“我可以看看嗎?”我脫口而出。
吞赦那林沉默著,沒答話,似乎正透過黑布靜靜盯著我。我頓時有點后悔說這么句唐突的話。提出這樣的請求,我純粹是出自畫者對一睹繆斯完整容顏的渴望,并無過多雜念,被他的反應一襯,反而顯得我輕佻了——當然,若他是個直男,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我心虛了。
“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有點好奇?!蔽页冻洞浇牵拔沂莻€畫家,對人的長相總是會過分關注,算是職業(yè)病了,抱歉?!?/p>
“畫,家?”吞赦那林重復了一遍,語氣終于有了點起伏。
他放在膝上的雙手的十指微微彎曲起來,手背上浮起淡藍的血管,仿佛對我的職業(yè)產(chǎn)生了某種強烈的情緒。我惟恐自己是無意犯了什么忌諱,惹了我的繆斯反感,連忙笑著補充:“就是畫匠,和你們寨子里的那個一樣,只是,叫法不同?!?/p>
天哪,若他對我的職業(yè)反感,我該如何向他開口,邀請他成為我的模特,又遑論令他敞開心扉,將他俘獲于我的畫筆之下?我自認是個有魅力的男人,對初見時玩世不恭的明洛,我也足夠游刃有余,但對吞赦那林……我竟沒有一點兒信心。
“你平時,畫什么?”
就在我琢磨著下一句該說什么時,他竟接了話。
看來他并非反感。
我心下一喜:“人,畫人?!?/p>
“你畫過,多少人?”
我揚起眉毛,對吞赦那林的問題有些意外:“很多?!?/p>
此話一出,不知為什么,我隱約感到周遭的氣壓變了,就連那掛在上方樹枝上的骷髏燭燈也一閃,火光變得微弱起來。
”很多。“他僵硬地點了下頭,”畫他們,都是你,心甘情愿?”
我更奇怪了:“那是當然,還能有誰逼我畫畫不成?”
“這,很好。”他幽幽道。
我直覺是不是自己的話令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便笑了一笑:“不過呢,我年少開始學畫時,確實被逼著畫過,一天畫幾百張球和立方體,后來就是石膏像,無聊死了,我那時候可討厭畫畫了,直到……后來畫室里來了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我倆互相拿彼此當模特,我才喜歡上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