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紹言坐在沙發(fā)上,雙手交握擱在交疊的長腿上,斂著眉目直直看向他,目光咄咄逼人。他反問鐘虞:“鐘大律師好奇我為什么要買?”
“是。”鐘虞說。
蔣紹言突然笑笑,放下交疊的腿坐直身體看著鐘虞問他:“你知道我買來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嗎?”
鐘虞瞇了瞇眼,直覺不是什么好回答:“做什么?”
蔣紹言笑意加深,笑得竟有幾分邪性,他說:“都說judith頂層花園餐廳十分浪漫,是愛情圣地,一座難求,我買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整間餐廳——”
頓了頓,又一字一字說:“全砸了?!?/p>
鐘虞臉色兀地一沉。
他看著蔣紹言,企圖透過那雙銳利的眼看透蔣紹言的心,他隱約有猜測,又覺得太不可思議。
他從不知道蔣紹言還有這樣任性妄為的一面。
兩人靜靜對視,誰都沒再開口,直到鐘虞點頭,輕聲說了一句:“原來這樣?!?/p>
蔣紹言又重新向后靠回沙發(fā)上,有些散漫地問:“你們之前堅持1,但也不是沒空間再往上加,如果今天定下一個數(shù)字,我可以拍板,你可以嗎,鐘律?”
鐘虞道:“我可以?!彼拇_有這個權限。
蔣紹言不大相信的模樣:“都不用向你的客戶請示嗎?你們關系這么好?”
“這跟關系好不好沒關系,這是客戶對我的信任?!?/p>
“僅僅是信任嗎?”
蔣紹言一句追著一句,鐘虞聽出了話里的機鋒,他多么聰明的一個人,立刻意識到蔣紹言是在借題發(fā)揮,當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也再一次意識到蔣紹言跟六年前相比的不同,作為一個掌權者那種迫人的強勢和威壓在這一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換作一般人可能早頂不住,但鐘虞沒有退,而是盯著蔣紹言的眼睛反問:“自然是出于對我的信任,否則呢?”
這一次蔣紹言沒有回答,而是長久的沉默,他一眨不眨地瞇起眼睛望向鐘虞,目光像是直刺過去,仿佛要穿透那張美麗皮囊,去看看鐘虞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辦公室里靜了好一會兒,靜到空氣似乎都停滯不再流動,蔣紹言才終于開口,一字一字反問:“那家餐廳的東西好吃嗎?被人包場的感覺是不是很好,鐘虞?”
鐘虞注意到蔣紹言叫了他全名,不再是“鐘律”,而是“鐘虞”,這意味著兩人現(xiàn)在談的不再是公事了。鐘虞剛才的猜測得到證實,蔣紹言原來知道他的事,憋了這么久,繞這么多彎終于問出口,也真難為他。
他做了個深呼吸,挺直脊背,不帶感情地回視面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餐廳東西很好吃,感覺也的確很好,你不知道站在上面,我能看得多高,望得多遠?!?/p>
再不會被至親的人背叛出賣,也不用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在被威脅凌辱的陰影下,他像是跟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徹底斬斷,跟那個令人唾棄的自己完全告別。前方,未來,只有亟待展開的嶄新人生。
蔣紹言聞言笑笑,帶著幾分戲謔:“是不是還可以有很多錢?”
渾身的血液一瞬間涌到頭頂,鐘虞陡然間眼前發(fā)黑,猛地攥起手指,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才能勉強找回視線。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還在用力,不斷用力,他冷冷看著蔣紹言:“是,很多很多,多到數(shù)不盡花不完?!?/p>
蔣紹言問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而鐘虞突然從沙發(fā)起身,雙手緊握,居高臨下盯著他,繼續(xù)說:
“畢竟你也知道我需要錢,錢是個多么好的東西,能買人的性命,斷人的前途,毀人的尊嚴!當初我接近你不就是為了錢?勾引你上床給你生孩子不就是為了錢?我什么樣的人你不是最清楚?我卑鄙心機無恥,我貪婪下流惡心!如果你今天同意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那恭喜你目的達到,收購不談也罷,我即刻走人,從此以后不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免得臟了你蔣大總裁的眼睛!”
蔣紹言沒料到鐘虞反應這樣大,愣了愣,就在短短幾秒里,鐘虞已經(jīng)大步朝外走去,連包都顧不上拿。蔣紹言拔腿去追,終于在門前將人截住,一把抓住鐘虞的手臂,強硬地將人轉身,卻發(fā)現(xiàn)鐘虞眼睛全然紅了,里面全是淚。
蔣紹言這兩天,先是被郝家明一通話激起心頭火,又聽鐘虞跟蔣兜兜談要走的事,今早那個來電更叫他妒火灼心。他焦急,妒忌,無計可施,他被沖昏了頭才會口不擇言,現(xiàn)在理智找回,只剩濃濃的悔意。"